寒潭边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李玉离站在原地,黑色衣袍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方才刺入谢墨胸膛的长剑还在微微震颤,剑身上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刃口滴落,砸在结冰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细碎的红冰晶。
她垂眸看着倒在雪地里的谢墨,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正艰难地眨动,唇边溢出的血沫染白了他的衣襟。白玉芷扑跪在谢墨身边,手指颤抖着想去捂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可掌心的温度在汩汩流出的热血中迅速冷却,只能徒劳地看着生命从爱人眼中一点点流逝。
“你是谁?”白玉芷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抬起头,眼底的温润被彻骨的恨意取代,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翻涌着近乎疯狂的红血丝,“为何要对我们痛下杀手?”
李玉离缓缓抽出长剑,血线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她抬手用袖口擦过剑身,冷声道:“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话音未落,她手腕轻转,长剑已指向白玉芷的咽喉,“方才留你一命,是觉得看戏有趣,现在……”
“不要碰她!”谢墨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要推开白玉芷,可手臂刚抬起半寸便重重落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死死盯着白玉芷的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阿芷……跑……”
“我不跑!”白玉芷紧紧握住谢墨冰冷的手,泪水混合着雪水砸在他的脸上,“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陪我看遍三界雪景,说过要在梅树下煮酒论诗,你不能食言!”
谢墨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血沫的气息拂过白玉芷的耳畔:“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阿芷……这样……很好……”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手彻底垂落,眼睛却依旧望着白玉芷的方向,再也没有闭上。
“阿墨——!”白玉芷的哭喊撕心裂肺,震得寒潭边的积雪簌簌坠落。她猛地转头看向李玉离,周身突然涌起凛冽的灵力波动,原本束发的玉簪“啪”地断裂,青丝散乱在风雪中,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李玉离!我要你偿命!”
李玉离挑眉,指尖轻抚过长剑上的雕花暗纹:“哦?终于肯喊我的名字了?刚才在客栈里装作不认识,可不是这般模样。”她记得三日前在临冬城的客栈,这对男女坐在窗边煮酒,谢墨为白玉芷拂去发间落雪的模样,曾让她有过一瞬的恍惚——那画面太过温暖,暖得让她生理性厌恶。
“凌霜箭雨!”白玉芷没有多余的废话,双手快速结印,身后的风雪突然剧烈旋转,无数冰棱在她身前凝聚成形,每一根都闪烁着淬毒般的寒光。随着她一声厉喝,冰棱如暴雨般射向李玉离,带着破空的锐响,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发出脆响。
“认真了?”李玉离轻笑一声,身形突然变得模糊,黑色衣袍在箭雨中划出鬼魅般的残影,“早这样多好,省得我看你们演这出腻人的戏码。”她脚下轻点,踩着冰棱的间隙腾跃而起,长剑在手中挽出一朵漆黑的剑花,“既然你急着赴死,那我便成全你——幽冥斩,可不是只有方才那一招。”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突然腾起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朱雀虚影盘旋,带着焚尽一切的灼热气息。这与她平日施展的魔气截然不同,那是潜藏在血脉深处的力量,是属于“颜伊”的、被封印了千年的朱雀真火。
白玉芷瞳孔骤缩,她能感觉到那黑雾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远比寻常魔气更具毁灭性。她咬牙将灵力催至极致,身前瞬间凝结出一面巨大的冰墙,冰墙上流转着淡蓝色的符文,那是她家族传承的防御秘术。
“轰隆——”
黑雾与冰墙碰撞的瞬间,寒潭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冰墙寸寸碎裂,冰晶混着火焰四溅,将雪地灼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白玉芷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古树上,喉头一阵腥甜,喷出的血雾在半空中凝成血珠。
李玉离从黑雾中缓步走出,黑色长靴踩在碎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额间浮现出一枚暗红色的朱雀印记,眼底翻涌着金红交织的火焰,那是属于前世颜伊的力量正在觉醒。她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白玉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不该逼我的。”
白玉芷扶着树干站起身,手臂上划开的伤口正在渗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李玉离额间的印记,突然想起族中古籍记载的传说——千年前陨落的黑朱雀颜伊,以自身魂魄为祭封印魔族异动,却在临终前留下预言,说她终将以魔躯归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你是……颜伊?”白玉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古籍上说你是守护三界的神兽,为何会堕入魔道,滥杀无辜?”
李玉离听到“颜伊”这个名字时,心口猛地一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她捂住胸口,额间的朱雀印记忽明忽暗,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闭嘴!我不是颜伊!我是魔界公主李玉离!”
她挥剑指向白玉芷,剑身上的火焰越燃越旺:“守护三界?那是她的蠢事!这世间的光明从未庇佑过我,那我便做这弃光者,让所有虚伪的正义都化为灰烬!”
就在长剑即将再次刺出的瞬间,寒潭对岸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哨声。李玉离动作一顿,侧耳倾听,那是魔界的紧急讯号。她皱眉看向白玉芷,又瞥了一眼地上谢墨的尸体,最终冷哼一声,周身黑雾骤起,将她的身形彻底吞没。
“今日暂且饶你,下次见面,便是你的死期。”
声音消散在风雪中时,黑雾也已散尽,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呆立在雪中的白玉芷。她踉跄着回到谢墨身边,将他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任由风雪落满肩头。
“阿墨,她走了……”她用脸颊蹭着他早已冰凉的侧脸,泪水无声地滑落,“他们说她是黑朱雀颜伊,是曾经守护三界的神兽……可她杀了你,杀了我们的未来……”
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身影渐渐覆盖。寒潭的水面结了厚厚的冰,倒映着漫天飞雪,像一幅无声的挽联。白玉芷低头吻了吻谢墨冰冷的唇,轻声道:“你说同淋雪算共白头,那我便陪你在这里,直到雪覆满身,直到……等来能为你复仇的那一天。”
远处的山巅上,李玉离站在崖边,看着寒潭方向渐渐被白雪覆盖的轮廓。她抬手抚上额间的朱雀印记,那里的灼痛感还未消散。方才听到“颜伊”这个名字时,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神殿,断裂的锁链,还有一双充满失望的金色眼眸。
“颜伊已死,”她低声对自己说,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从选择魔气的那一刻起,就死了。”
腰间的传讯符再次亮起,这一次她没有犹豫,转身跃入身后的黑暗中。风雪在她离开后愈发狂暴,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掩埋在这场永不停止的大雪里。而寒潭边那对相拥的身影,已渐渐与冰雪融为一体,成为这乱世中又一段被遗忘的悲歌。
(白玉芷谢墨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