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澜从梦中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前发丝 "母亲...别哭...别哭啊..." 他喃喃着,声音还有些发颤。“公子?”身边响起关切的呼唤。周遇,他最信任的下属,正担忧地望着他。
裴惊澜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起身走向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茶水滑过喉咙的微凉感让他渐渐平静下来。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飘摇的树叶上。
"周遇啊" 裴惊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说这魔域...”“这魔域怎么了?”周遇看着自家主子“没什么……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裴惊澜指尖捻着最后一片将落的桃花瓣时,听见了风里传来的魔气。
裴惊澜的指尖还停留在那片半枯的桃花瓣上,微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却压不住方才梦中的灼痛。母亲的哭声还在耳畔回响,混着魔域特有的硫磺气息,让他喉间发紧。
“故人?”周遇的声音里带着些微困惑。他跟着裴惊澜多年,从未听过主子提过什么与魔域相关的旧识。这人一向对魔域避之不及,若非这次追查魔族异动,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暗无天日的地界。
裴惊澜没回头,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远处翻滚的灰云里。魔域的天空永远是这副沉沉欲坠的模样,像极了他幼年记忆里那座被战火焚毁的宫殿顶梁,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将所有呼吸都碾成齑粉。
“没什么。”他松开手指,桃花瓣顺着风卷出窗外,转瞬就被暗紫色的魔气吞噬得无影无踪。“只是觉得这风里的味道,有些熟悉。”
熟悉得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样带着侵略性的魔气,裹着血腥气撞进他的剑招里,还有那双淬了冰的眼睛——李玉离。
周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光秃秃的树梢在风中扭曲,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低声道:“主子,这魔域邪门得很,咱们还是尽早找到那处异动源头,早些离开为好。”
话音未落,风里的魔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不再是先前若有似无的试探,而是带着明确的方向感,像潮水般朝着他们所在的客栈涌来。
裴惊澜猛地转身,指尖已扣住了剑柄。“来了。”
周遇迅速挡在他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客栈里原本稀疏的客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张翻倒的桌椅,空气中弥漫开的魔气里,还掺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高阶魔族的冷香。
“是王族的气息。”裴惊澜的声音沉了下来。这种冷香他绝不会认错,三年前在天界瑶池边,李玉离的裙裾掠过他剑鞘时,就是这个味道。清冽如寒梅,却裹着能冻裂骨髓的杀意。
风突然停了。
客栈门被轻轻推开,木质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逆光中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玄色的长袍曳地,裙摆上绣着的暗金色魔纹在昏暗里流转,像蛰伏的蛇。
李玉离的目光直接越过周遇,落在裴惊澜身上。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寒意比三年前更甚,仿佛淬了万年玄冰。“裴惊澜,别来无恙。”
裴惊澜的剑“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魔公主殿下。”
“彼此彼此。”李玉离往前走了两步,玄色长袍扫过地面的碎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本殿倒是好奇,天界战神不好好待在你的九霄云殿,跑到我魔域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寻死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周遇能感觉到背后主子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那是动了真怒的征兆。
“寻死?”裴惊澜冷笑一声,长剑完全出鞘,剑尖直指李玉离眉心。“本君是来拿你的。”
李玉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拿我?裴惊澜,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是谁在瑶池边,被我打断了剑穗?”
那抹笑像针一样刺进裴惊澜眼里。他确实没忘。那日她一身红衣,在漫天飞雪里持剑而立,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绽开红梅,而他的剑穗断在她脚边,像条死蛇。
“此一时彼一时。”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今日你魔族在三界边境屠戮凡人,本君身为天界战神,没理由放过你。”
“屠戮凡人?”李玉离挑眉,身后突然浮现出数十个黑衣魔卫,“裴惊澜,你倒是说说,是哪只眼看见我魔族动了凡人?”
就在这时,周遇突然低喝一声,长剑出鞘挡在身侧。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魔卫中跃出,手中短刀直刺裴惊澜后心,动作快如闪电。
“华安!”周遇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那侍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她咬了咬唇,短刀改刺为划,逼得周遇不得不回剑格挡。“周护卫,各为其主,别怪我。”
周遇的剑顿了顿。他认得这把短刀,是上次在人间集市,他见这侍女的刀鞘旧了,特意寻了玄铁为她重铸的。此刻刀锋上还映着他当时亲手刻下的云纹,却要用来伤他想护着的人。
“你……”
“分心可是会死的。”华安的声音冷了下来,短刀再次递出,招招狠戾,再无半分往日的温顺。
裴惊澜没工夫理会身后的缠斗。李玉离的攻势已经到了眼前,她的剑法比三年前更加凌厉,每一招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仿佛不是在打斗,而是在燃烧自己的性命。
“李玉离,你非要这样吗?”他避开她直刺心口的一剑,剑锋擦过她的肩,带起一串血珠。
血珠落在地上,瞬间化作黑色的火焰。李玉离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劈向他的脖颈,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这样?裴惊澜,当年你们天界踏平我魔族王城时,怎么没想过‘非要这样’?”
裴惊澜的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李玉离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却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杀了我,你也走不出这魔域。”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不像被人用剑指着,“你父王不会让你担上杀害天界战神的罪名,而我身后的天界大军,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李玉离的指尖微微颤抖,剑尖在他颈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裴惊澜的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肩头,“但你不会。”
风又起了,卷着魔气灌进客栈,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周遇和华安的打斗不知何时停了,两人都握着剑,却谁也没有再动,只是望着对峙的两人,像望着一场注定无解的困局。
李玉离猛地收回剑,转身时带起的风扫落了裴惊澜鬓角的一缕发丝。“滚出魔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再让我看见你,定取你性命。”
魔卫们迅速跟上她的脚步,华安临走前看了周遇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咬着唇转身离去。
客栈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满地狼藉。
周遇收剑入鞘,看着地上那串未散的黑色火焰,低声道:“主子,她们……”
“追。”裴惊澜用剑挑起地上那缕被风吹落的黑发,那发丝上还沾着淡淡的冷香。“她们在掩盖什么。”
他望着李玉离消失的方向,指尖缓缓收紧。那缕发丝在他掌心断成两截,像极了他与她之间,那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
魔域的风还在吹,带着桃花瓣被碾碎的气息,混着未散的血腥,在昏暗的天空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知道,这一次,他和她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