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筹备进入第二周,陈枕扬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疼痛他很熟悉——每当压力过大时,胃部就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般抽搐。此刻他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预算表和节目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窗外秋雨绵绵,潮湿的空气让疼痛更加明显。
"陈部长,这份宣传稿需要你过目。"一个学生会干事推门而入。
陈枕扬强撑着坐直身体,接过文件。他的指尖冰凉,翻页时几乎感受不到纸张的触感。正当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审阅时,门又被推开了。
"打扰啦~"熟悉的轻快声音传来。鹿首红抱着一摞海报设计稿走进来,发梢上还挂着雨珠。他今天穿了件深红色卫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左耳的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陈枕扬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有事?"
"终版海报出来了,请陈部长过目。"鹿首红将设计稿放在桌上,目光在陈枕扬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枕扬快速浏览了一遍设计稿:"色彩太鲜艳了,校领导喜欢素雅一些的。"
"艺术节又不是追悼会。"鹿首红撇撇嘴,突然伸手碰了碰陈枕扬放在桌上的手背,"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陈枕扬猛地缩回手:"专心你的工作就行。"
鹿首红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陈枕扬松了口气,继续埋首于文件中。胃部的疼痛却愈演愈烈,像有把钝刀在里面缓慢地搅动。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两节课才能回家吃药。
雨势渐大,敲打着窗户。陈枕扬勉强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正准备起身去教室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保温杯。杯子上贴着便签:「喝掉。—鹿」
他迟疑地打开杯盖,一股温暖的牛奶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还飘着几粒枸杞。杯子旁边放着两片胃药。陈枕扬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已空无一人。
牛奶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一口下去,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缓解了些许疼痛。陈枕扬小口啜饮着,不知为何想起了母亲——她生前也会在他胃痛时准备这样的热牛奶。这个联想让他心头一颤,赶紧放下杯子。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陈枕扬提前十分钟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准备去储物柜拿课本。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他意外地看到了鹿首红和一个女生站在窗前。女生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耳根通红。陈枕扬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躲在拐角后。
"...真的很喜欢你。"女生的声音细如蚊呐,"从你转学来就注意到你了..."
鹿首红背对着陈枕扬,但他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让人恼火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谢谢你的喜欢。"鹿首红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而坚定,"但我心里已经有重要的人了。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被全心全意地对待。"
女生抬起头,眼眶泛红:"是...是谁?"
鹿首红笑了笑:"这是个秘密。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却不带一丝轻慢。女生最终点点头,擦着眼睛跑开了。鹿首红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看了看,又小心地放回去。陈枕扬屏住呼吸,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转身准备悄悄离开,却不小心踢到了墙边的消防栓。
"谁在那里?"鹿首红警觉地转身。
陈枕扬只好走出来:"路过而已。"
鹿首红的眼睛亮了起来:"陈部长偷听别人告白?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说了只是路过。"陈枕扬硬邦邦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鹿首红的口袋,"你...拒绝了?"
鹿首红耸耸肩:"不然呢?心里有人了还接受别人的心意,太渣了吧。"
陈枕扬的心跳突然加快:"关我什么事。"
"我又没说是你。"鹿首红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过陈部长这么紧张,该不会是..."
"闭嘴。"陈枕扬耳根发热,快步走向储物柜。
他打开自己的柜子,一本课本上又贴着一张便签:「今天下雨,记得带伞。PS.牛奶好喝吗?」字迹龙飞凤舞,旁边还画了个笑脸。陈枕扬皱眉,把便签撕下来准备扔掉,却在半空中改变了主意,将它夹进了笔记本里。
自从艺术节筹备开始,他的储物柜里就经常出现这样的小纸条和零食。有时是一包薄荷糖,有时是手工饼干,每次都附带着鹿首红特有的俏皮留言。陈枕扬表面上总是嫌弃,却从未真正拒绝过。
放学铃响起,雨下得更大了。陈枕扬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幕发愁。他确实带了伞,但雨势太大,走到公交站肯定会湿透。
"需要搭便伞吗?"
一把黑色长伞撑在头顶,鹿首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今天身上有淡淡的颜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不用。"陈枕扬下意识拒绝。
"别逞强了。"鹿首红指了指他的皮鞋,"那么贵的鞋子,淋湿了多可惜。"
陈枕扬惊讶于他竟然注意到自己的鞋子品牌。犹豫间,鹿首红已经揽住他的肩膀,将两人都罩在伞下:"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
伞不算大,两个高个子男生不得不紧贴着走。陈枕扬能感觉到鹿首红的手臂肌肉透过校服传来的热度,和他均匀的呼吸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形成一种奇妙的私密空间,仿佛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来。
"你往那边一点,肩膀淋湿了。"陈枕扬忍不住说。
鹿首红笑了:"陈部长这是在关心我?"
"只是陈述事实。"陈枕扬别过脸,却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颜料混合雨水的气息,莫名地让他心跳加速。
公交站牌下已经有几个学生在等车。鹿首红把伞往陈枕扬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已经湿了一大片,深红色卫衣变成了暗褐色。
"你的衣服..."陈枕扬皱眉。
"没事,我喜欢雨。"鹿首红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对了,下周艺术节彩排,别忘了。"
陈枕扬点点头,突然注意到鹿首红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一小块颜料痕迹,蓝色的一抹,像是无意中蹭上去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擦了一下:"这里...有颜料。"
鹿首红愣住了,陈枕扬也僵在原地,两人四目相对。雨声突然变得很大,陈枕扬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车来了。"鹿首红轻声说,目光却没有移开。
陈枕扬仓皇地收回手,转身上车。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他看到鹿首红依然站在原地,黑伞斜扛在肩上,像一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彩画。
回到家,陈枕扬发现书包侧袋里多了一盒胃药和一包手工饼干。饼干袋上贴着熟悉的便签:「听说吃甜食能缓解压力。别太想我~」
他应该把这些都扔掉的。但最终,饼干被小心地收进了抽屉,便签则加入了笔记本里那个隐秘的收藏。
第二天清晨,陈枕扬在储物柜前遇到了关井浩和章磊。关井浩正帮章磊整理被风吹乱的领带,两人站得极近,章磊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早。"陈枕扬干咳一声。
关井浩自然地退后一步:"枕扬,听说昨天你和鹿首红一起走的?"
"只是顺路。"陈枕扬打开柜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盒柠檬糖和今天的便签:「早安!今天也要保持微笑:) 」
章磊好奇地凑过来:"哇,这是谁送的?好贴心。"
陈枕扬迅速把便签和糖果塞进口袋:"没什么。"
关井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看来艺术节筹备进展得很顺利嘛。"
"工作关系而已。"陈枕扬强调,却感到脸颊微微发热。
章磊突然小声说:"其实...鹿首红人挺好的。上次我搬美术器材,他主动来帮忙,还教我素描技巧。"
关井浩点头:"表面吊儿郎当,实际很靠谱的类型。这种人往往比看起来的更有深度。"
陈枕扬没有回应,但课间时,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寻找着那个总是一身亮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身影。当他在走廊尽头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红色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又迅速压平。
鹿首红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来,冲他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但陈枕扬莫名觉得,那一定是句让人心跳加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