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陈枕扬一进校门就察觉到了异样。
走廊上的窃窃私语在他经过时戛然而止,几个低年级女生迅速散开,却掩不住脸上八卦的表情。就连平时熟识的学生会成员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古怪。陈枕扬的背脊不自觉地挺得更直,手指紧攥书包带,指节泛白。
关井浩在储物柜旁等他,脸色罕见地严肃:"出事了。"
陈枕扬打开柜门,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静静躺在课本上。他刚要去拿,关井浩却按住了他的手腕:"先别看。有件事你得知道——校园论坛上有人发帖,说你和高一那个鹿首红...关系不正常。"
陈枕扬的手僵在半空,耳边突然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他脑袋里敲了一面锣。
"什么帖子?"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
关井浩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匿名帖子的截图:《震惊!学生会纪律部长与高一艺术生的不正当关系》。帖子内容充满暗示,还附上了艺术节上鹿首红展示那幅画的照片,以及两人共撑一把伞的背影。
"林耀今早在学生会群里转发这个,说要讨论'学生会形象问题'。"关井浩压低声音,"我查了IP,发帖人就在学校电脑室。"
陈枕扬的胃部一阵绞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他机械地取出柜子里的纸条,展开——是鹿首红一贯的风格:「早安!周末画了新的素描,想给你看。PS.听说你要代表学校参加辩论赛?加油!——L」
这张普通的问候纸条此刻却像烫手的炭,陈枕扬迅速将它塞进口袋,仿佛这样就能藏起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还有更糟的。"关井浩推了推眼镜,"有人在传鹿首红在原来学校就'男女通吃',专门玩弄别人感情。"
陈枕扬的睫毛颤了颤,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刺痛。他不愿相信这些传言,但更让他恐惧的是——自己竟然在乎。在乎鹿首红是否真的对别人也那样笑,是否也给别人留纸条,是否也曾...
"别听那些胡说八道。"关井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章磊说鹿首红在原来学校确实因为特立独行被排挤,但那些感情传言都是假的。"
陈枕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所谓。流言而已,过几天就散了。"
"但林耀那边..."
"我会处理。"陈枕扬打断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尽管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上午第三节课后,学生会临时会议。陈枕扬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林耀坐在主席位,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切。
"枕扬啊,最近辛苦了。"林耀的声音甜得发腻,"不过有些同学反映,学生会成员的个人行为可能会影响整体形象..."
陈枕扬直视着他:"有话直说。"
林耀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开投影仪,那张匿名帖子的内容被放大在屏幕上:"这个,影响很不好啊。尤其是你作为纪律部长,更要以身作则..."
"所以?"陈枕扬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适当保持距离?"林耀意有所指,"毕竟高三了,学业为重。而且那种艺术生,谁知道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枕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想反驳,想告诉林耀他和鹿首红之间什么都没有——但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被小心收藏的纸条,那些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眼神...怎么能说是"什么都没有"?
"我的私生活与学生会无关。"陈枕扬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准备辩论赛。"
他起身离开,背后传来林耀的冷笑和窃窃私语。走廊上,陈枕扬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他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需要喘口气——
拐角处,他猛地撞上了一个人。熟悉的柑橘香气扑面而来,陈枕扬抬头,正对上鹿首红惊讶的眼睛。
"陈部长?"鹿首红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脸色好白..."
陈枕扬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鹿首红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放下。两人之间突然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墙。
"那个...帖子的事我听说了。"鹿首红挠了挠头,笑容有些勉强,"别担心,我已经在论坛上澄清了。都是胡说八道..."
陈枕扬的喉咙发紧:"你澄清什么了?"
"就说我们只是普通学长学弟关系啊。"鹿首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还有那些关于我的传言...也都是假的。我在原来学校确实惹过麻烦,但不是因为那种事..."
陈枕扬应该感到松一口气的,但"普通学长学弟关系"这几个字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这些事以后再说。最近...我们最好保持距离。"
鹿首红的眼睛瞪大了,里面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你...相信那些传言?"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陈枕扬移开视线,"学生会现在有很多工作,我还要准备竞赛和辩论赛...没时间处理这些无聊的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但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最终,鹿首红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比平时矮了半截,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陈枕扬站在原地,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应该叫住鹿首红的,应该告诉他那些传言不重要,告诉他那些纸条都被小心收藏着,告诉他每次心跳加速都是真实的...但父亲的警告、林耀的刁难、周围人的目光像无数双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接下来的日子,陈枕扬全身心投入学习和学生会工作,仿佛这样就能忘记一切。鹿首红果然如他所说,不再主动接近。走廊上偶遇时,两人只是点头而过,像最普通的校友。储物柜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温暖的纸条和零食。
只有关井浩知道,陈枕扬每天都会不自觉地看向高一七班的方向,会在听到鹿首红名字时微微僵硬,会在夜深人静时翻出那叠珍藏的纸条一遍遍阅读。
周三下午,陈枕扬在图书馆自习时,关井浩匆匆赶来:"美术室出事了,章磊在那里..."
陈枕扬立刻合上书本。章磊是关井浩最重要的人,就像...他拒绝继续这个联想。
两人赶到美术室时,现场一片混乱。一个大型画架倒在地上,颜料洒得到处都是,章磊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右手腕上一片红肿。鹿首红和几个艺术社的学生围在他身边,而林耀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
"怎么回事?"关井浩冲上前,跪在章磊身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章磊抬头,看到关井浩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不小心碰倒了画架..."
"明明是他推的!"一个艺术社女生指着林耀,"我看见了!就因为章磊不肯帮他改辩论赛用的海报!"
林耀冷笑一声:"说话要讲证据。明明是你们艺术社管理不善..."
"够了!"关井浩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先送医务室。"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章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陈枕扬上前帮忙,余光瞥见鹿首红站在角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自从那次走廊谈话后,他们已经一周没说过话了。鹿首红看起来瘦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依然英俊得让人心痛。
医务室里,校医给章磊的手腕上了药,说是轻微扭伤,休息几天就好。关井浩坚持要陪护,陈枕扬识趣地退出,却在门口撞见了跟来的鹿首红。
两人尴尬地站在走廊上,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鹿首红打破了沉默:"那个...辩论赛加油。"
陈枕扬点点头:"谢谢。"顿了顿,又补充道,"章磊的事...谢谢你帮忙。"
鹿首红笑了笑,笑容不及眼底:"应该的。"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那些纸条...你可以扔掉。不会再有了。"
陈枕扬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说不要停,想说那些纸条是他每天的精神支柱,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鹿首红离开后,陈枕扬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医务室的门虚掩着,他能听到里面关井浩和章磊的对话。
"还疼吗?"关井浩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有一点..."章磊轻声回答,"不过没关系。谢谢你,关学长。"
"别叫我学长。"关井浩的声音更低了,"叫我井浩就好..."
一阵沉默,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陈枕扬透过门缝看到,关井浩正小心翼翼地握住章磊的手,两人的手指慢慢交缠在一起。章磊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但没有抽回手。
"我一直想..."关井浩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这样牵你的手..."
章磊的回答几乎听不见:"我也是..."
这一幕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陈枕扬的心脏。关井浩和章磊可以如此坦然地表达感情,为什么他和鹿首红却要因为别人的目光而疏远?为什么他连承认自己在乎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家中,陈枕扬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过去一周的记录全是关于鹿首红的:
「今天在食堂远远看到他,他好像瘦了...」
「林耀在会议上暗示我和鹿首红"关系不正当",我不敢反驳...」
「已经五天没收到他的纸条了。是我说保持距离的,为什么现在这么难受...」
陈枕扬拿起笔,在新的一页上写道:
「今天在医务室外见到他,他说不会再给我留纸条了。我应该松一口气的,但为什么胸口这么疼?关井浩和章磊在一起了,他们那么勇敢...而我却连承认喜欢的勇气都没有。父亲说得对,我是个懦夫...」
写完后,陈枕扬合上笔记本,将它锁回抽屉。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冷冷地照着他的泪水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