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琉璃灯映得满院流光,我握着团扇站在九曲回廊前,听着水榭里传来的丝竹声。芙蓉糕的甜香混着丫鬟们的笑语,本该是最热闹的日子,可我的目光却总忍不住扫向垂花门外。
"小姐,太傅公子送了新制的冰酪来。"贴身丫鬟碧桃捧着描金食盒走近,"说是特意从西域运来的牛乳..."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急促作响。我转身时,正看见萧易踏着满地落花冲进来,飞鱼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把它放在那里。”说着萧易就拉我出去。
宾客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他却置若罔闻,径直穿过人群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狠戾的气息,像是从修罗场杀出来的恶鬼。"萧易!"我下意识迎上去,却在看清他通红的眼眶时顿住脚步。他浑身散发着血腥气,右手死死攥着块染血的玉佩——正是今早太傅公子送我的生辰礼。
水榭里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满院宾客都屏息望着我们。我望着他失控的模样,突然想起昨夜他在书房外守夜时,月光落在他侧脸的模样。那时他多安静啊,像尊沉默的玉雕,可此刻却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将我拽到萧易身后,染血的披风裹住我们。熟悉的沉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别离开我..."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他们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自从我成为了二王妃之后,萧易就变得大喜大悲,说的话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是萧易明白,人人都想得到我,得到皇帝特令,得到夏府的软肋。
回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父亲带着侍卫赶来。攥紧他染血的衣襟,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走,但是今天是我的生辰宴。"感觉到怀中的身躯猛地一震,他低头时,我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疯狂渐渐被脆弱取代。
琉璃灯从垂花门一路蜿蜒至九曲水榭,将整座苏府照得恍若白昼。三百六十盏宫灯缀满花枝,烛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绡灯罩,在青石砖上投下摇曳的碎金。丫鬟们提着莲花灯穿梭席间,裙裾扫过满地飘落的玫瑰花瓣,惊起阵阵馥郁暗香。
水榭中央,十六名舞姬踩着鎏金莲花台翩然起舞,广袖翻飞间,缀满珍珠的流苏环佩叮咚作响。丝竹声骤然拔高时,她们突然抛起手中的银纱,纱幔如银河倾泻,将烛火折射成流动的星芒。宾客席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有人举着夜光杯遥遥向主位示意,杯中美酒倒映着头顶璀璨的花灯,恍若捧住了一汪月光。
后厨飘来珍馐异香,八道冷盘早已摆满鎏金雕花食盒。波斯进贡的冰鉴里镇着荔枝膏,西域运来的夜光葡萄在白玉盘中晶莹剔透。更有能工巧匠特制的"百花酥",每朵酥皮都雕成不同的花卉,用可食用的金箔勾勒纹路,光是摆在席间,便引得夫人们纷纷离席观赏。
戏台上,名角儿正唱着《游园惊梦》,檀板轻敲,水袖婉转。忽有彩纸折成的蝴蝶从梁间飘落,原是用机关暗藏的惊喜。宾客们仰头笑闹,孩童们追着纸蝶满院奔跑,惊得池塘锦鲤四散逃窜,搅碎一池灯火倒影。
可这满院繁华却在一道血色身影闯入时骤然凝滞。萧易踏碎满地流光,飞鱼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染血的绣春刀滴落的水珠,将铺地的波斯地毯晕开狰狞的花。他身后,被打翻的莲花灯正在燃烧,火苗舔舐着撒落的花瓣,将这场本该圆满的盛宴,烧成了疯狂的序章。
顾清等人也被震撼住了,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夏府,在得到皇帝特令之后变得风生水起,又是豪门攀枝,又是王妃的选定。
苏暮宁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这哪里是人间宴席?分明是王母娘娘的瑶池盛会。可就在这如梦似幻的光影里,一道绯色身影突然冲破珠帘。萧易的飞鱼服染着未干的血迹,绣春刀滴落的水珠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暗红的花,他身后,被打翻的莲花灯正熊熊燃烧,将这场极致的华美,烧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最后一盏琉璃灯在晨雾中熄灭时,满地狼藉仍浸在残酒与烛泪里。
我回到闺房,却看到了站在屋里的萧易。
猛然间撞进一双浸着血的眸子。萧易的飞鱼服沾满草屑,绣春刀上还滴着血。他攥着我裙摆的手在发抖,我知道,他在为几日的意外恕罪。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侧腹汩汩冒血的伤口,像是怕我看见,又像是怕我逃开。
“今日是生辰宴,倒不必如此。”我欲要把他扶起来,那日的意外,导致了很多人的受伤,但好在都是轻伤也没有人因为意外失去性命,反倒是萧易抗下了一切,把大家救了出来。
"别碰我。"他突然将我推开,后背重重撞上朱漆廊柱。月光照在他扭曲的面容上,我这才看清他眼底疯狂的血丝,他让我感到害怕——肩膀都在抽搐。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易。往日那个沉默寡言的锦衣卫,此刻却像困兽般死死盯着我腰间的玉佩。那是今早太傅公子送我的生辰礼。"把它扔了。"他突然扑过来,冰凉的手掐住我的手腕,"扔了...不然我就杀了他。"
“阿易你怎么…”我很意外,又是在意料之内,这几年萧易从一个懵懂少年经过人间的反复锤炼俨然变成了一条让人人畏惧的疯狗!
绣春刀擦着我的耳畔钉入木梁,碎屑落在发间。我望着他因为失控而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三日前他在火场里抱着我冲出重围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却又近乎偏执的模样。那时他浑身浴血,却把我护在怀里喃喃:"别怕,谁都不能伤你。"
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紧绷的脸颊"萧易,你多虑了。"我轻声唤他,像哄一只炸毛的幼兽。他却突然咬住我的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要见血,可眼底的疯狂却渐渐褪去,化作浓稠的恐惧:"别对别人笑...别让别人碰你..."
更鼓声惊起夜枭,我任他将脸埋进颈窝,听着他粗重的呼吸混着压抑的呜咽。这个总说要护我周全的锦衣卫,原来比谁都怕失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