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是青砖铺地,边边角角都拾掇得利落,莫说落叶,连根杂草都寻不见。踏进正房,桌椅橱柜样样不缺,木料虽算不上顶尖的紫檀、黄花梨,却也是坚实质地,样式瞧着新巧雅致,显然是新近添置的,并非旧主遗物。
“小姐,您瞧这儿,”竹儿纤细的手指拂过八仙桌面,光洁得能映出人影,指尖滑过,竟是半点微尘也无,“这宅子…像是刚修整过,连家什都透着新亮劲儿。”
“嗯,省心。”桃小夭满意地点点头,在院中负手踱了几步,目光所及处处熨帖,越看越顺眼,“就它了!”
她拍板极快,几乎没跟那中人多费口舌磨价钱,便爽利地定下了这处位于东郊的三进宅院。
从牙行一出来,桃小夭只觉得浑身轻快,往后小白他们到了京城,总算有个像样的落脚地了。光是想想,她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
“竹儿,走!咱们再去挑些细软物件,回头把院子好好布置布置!”桃小夭兴致高昂。
“小姐,”竹儿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问,“您…这是真打算在这儿长住了?”
“眼下还不搬,不过嘛,”桃小夭回眸,狡黠地眨了眨眼,“快了。”
日子像指间沙,倏忽便是一个月。
桃小夭也没真闲着。她换上男装,用了自己的本名“桃小夭”,在京城里人流最旺的一条街面上,盘下了一间两层的小楼,挂上了匾额——“宁春堂”,一家医馆就这么开张了。
为了这医馆,她没少费心思。亲自跑到城外的药山,对着图谱,一味味地甄别、采摘。
京城里的大小药铺,更是被她踏破了门槛,只为寻摸到品相、药性都属上乘的药材。
竹儿寸步不离地跟着,看自家小姐挽着袖子,在药材堆里挑挑拣拣,又是心疼她劳累,又打心眼里佩服。
“小姐,您快歇歇吧!这些活计交给竹儿就是了。”竹儿递上干净的帕子。
桃小夭接过来随意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眉眼弯弯:“那可不成!药材是救命的根本,差之一厘,谬以千里。经我的手,我才放心。”
还真别说,那位“阎王爷”硬塞给她的医术,确实不是凡品。不过月余,“宁春堂”的桃大夫医术高明,尤擅奇难杂症的消息,便在京城里悄然传开,后来更是得了“灵素圣手”的名号。
这名头一响,医馆门前来看诊的人,几乎日日排起长龙,黑压压一片,几乎挤满了半条街。
竹儿看着这阵仗,与有荣焉之余,也啧啧称奇:“小姐,您这手医术,真是神了!奴婢以前怎么就没瞧出来,您还有这通天的本事?”
桃小夭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故作高深:“那是自然!你家小姐我,向来深藏不露。这叫什么?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小姐,您就贫吧!”竹儿被逗笑了,随即又有些担忧,“不过说真的,您这医馆生意这般红火,怕是……会耽误了您的‘正事’?”
桃小夭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怎么会?这医馆,本身就是我‘正事’的一部分。”
竹儿更迷糊了:“啊?开医馆……跟您的终身大事,能有什么干系?”
桃小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现在嘛,天机不可泄露!”
这日,桃小夭正凝神为一位咳嗽不止的老伯诊脉,忽听医馆外一阵喧哗,夹杂着焦急的呼喊。
“快!都让让!有人重伤!”
桃小夭闻声,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只见几个壮硕的汉子,合力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正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
“大夫!救命!快救救我们大哥!”领头的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嗓门粗得像打雷。
桃小夭只扫了一眼担架上的人,便知这人伤势极重,气息微弱如游丝,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汩汩渗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当机立断,“快!抬进里间!”
待人抬进去安顿好,桃小夭仔细察看,发现男子身上刀伤不下七八处,其中一处正中心肺要害附近,创口翻卷,血肉模糊,瞧着都让人心头发紧。
“这伤……”竹儿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端着水盆的手都微微发颤。
桃小夭却已沉静下来,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拈起数根银针,先封住了几处大穴,暂时扼制住血流不止的势头。
“竹儿,药箱!”
“欸!来了!”竹儿定了定神,连忙将沉重的红木药箱捧过来。
桃小夭手下不停,清洗、上药、包扎……动作快而不乱,好半晌,那男子身上的血总算是彻底止住,原本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平稳了些。
“呼……”桃小夭这才直起身,轻轻吐出一口气,额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总算…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那几个汉子一直守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见状,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纷纷涌上前来。
“多谢大夫!神医!真是神医啊!”几人语无伦次地道谢,激动得差点当场跪下。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桃小夭摆摆手,声音略带疲惫,“人还没完全脱险,需好生静养。”
恰在此时,床上的男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哥!大哥你醒了!”几个汉子又惊又喜。
男子眼神还有些涣散,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近旁的桃小夭脸上,声音嘶哑干涩:“是…你…救了我?”
桃小夭颔首:“是我。”
男子挣扎着想动,被桃小夭伸手轻轻按住肩头:“你伤得极重,别乱动。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安心休养便是。”
那几个汉子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探问:“大夫,我们大哥这伤…往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桃小夭坦诚道:“伤筋动骨,又伤及要害,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会尽力调治,将损伤减到最低。”
“那就全拜托大夫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汉子们感激涕零。
桃小夭道:“好了,这里需要安静,你们先出去吧,留一人照看即可。有事再叫我。”
汉子们不敢违逆,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最初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守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