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宇宁庄园,天色已近黄昏。
桃小夭先打发人领着那一家六口下去梳洗,换上干净衣裳,再备上热腾腾的饭菜让他们填饱肚子。
奔波劳碌加上长久饥饿,大人还好些,那最小的婴孩哭声都细得像蚊子哼,着实可怜。
直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上饭,精神稍稍缓过来些,桃小夭才松了口气,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朝着自己住的主院走去。
院门虚掩着,刚一推开——
“小姐!”
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唤贴着耳朵响起,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几乎是撞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让她一个趔趄。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呀?出门也不带上竹儿,奴婢……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未干的泪意,正是她那个名义上被“打发”回乡探亲的贴身丫鬟,竹儿。
这丫头,不是让她多待些时日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桃小夭心底泛起一丝暖意,抬手拍了拍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没事,出去办了点小事。”
竹儿抽了抽鼻子,仰起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姐,我方才好像……好像瞧见后门那边,您带了好多人回来?”
“嗯,”桃小夭没有隐瞒,径直往院里走,“买了六个人。”
“六个?!”竹儿的声音猛地拔高,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的天爷!小姐,您……您一下子买了六口人?!咱们庄子是地方不小,可也用不着这许多人手呀!您……您该不是让人给骗了吧?花了多少银子?”
小丫鬟急得原地直跺脚,一张小脸写满了“我家小姐是不是又心软被人坑了”的焦虑。
桃小夭看着竹儿那紧张兮兮、挡在身前的模样,不由失笑,伸出指尖,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放心,傻丫头,我心里有谱呢,亏不了,也上不了当。至于这些人手……留着,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吩咐道:“竹儿,你去,把那个赵大山给我叫过来。”
“啊?现在?”竹儿眨了眨眼,显然没跟上自家小姐跳跃的思路。
“嗯,现在就去,我有事问他。”桃小夭语气肯定。
“……是。”竹儿不敢多问,脆生生应了,转身提着裙角小跑着去了。
没过多久,赵大山被带了过来。他身后紧紧跟着他的妻子李氏和儿子赵小虎,还有他的老父亲。
“恩人,您……您找我们?”赵大山一见到桃小夭,下意识便要领着全家往下跪。
“站直了说话。”桃小夭抬手,“往后在我这儿,少来动不动就跪这一套。”
赵大山一家人这才定了定神,相互搀扶着,有些僵硬地站直了身子。
“我问你们,”桃小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你们以前,是靠什么过活的?”
赵大山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回……回恩人的话,我们家祖上几代,都是靠山吃山,在山里打猎为生的猎户。”
“好端端的猎户,日子就算不富裕,也不至于落到要卖身的地步吧?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赵大山脸上那点仅存的血色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声音也粗重了几分:“还不是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给逼的!他们硬说那片养活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山林是什么官家禁地,不准我们靠近,更不准打猎!完了还要我们缴什么……他娘的山林税!交不出就要抓人下大狱!我们是实在被逼得没活路了,家里的粮食也见了底,才……才出此下策……”
又是一桩官逼民反的血泪账。桃小夭心中了然,转而问道:“你们识字吗?”
赵大山和李氏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桃小夭的目光落在那个一直低着头的赵小虎身上:“你呢?抬起头来。”
赵小虎被点名,吓了一跳,瘦弱的身子都颤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桃小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认得几个字。”
“哦?”桃小夭倒是有些意外,她饶有兴致地问道:“谁教你的?”
赵小虎怯怯地伸出手指,指向一直站在赵大山身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头儿:“是……是阿爷教的。”
桃小夭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位老人。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背有些佝偻,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却还算清明。见桃小夭看过来,他连忙佝偻着身子,略带不安地说道:“回恩人的话,老朽……老朽年轻的时候,曾在镇上一户大户人家做过几年账房先生,跟着学了些字,粗略认得几个,就教了小虎一些。”
账房先生?!桃小夭心头猛地一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愁着庄子上缺一个能管事、又识文断字的人呢!
“好,很好!”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赵大山面前, “赵大山,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一家摆脱奴籍,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替我做事?”
赵大山先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桃小夭话里的意思,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愿意!小的愿意!恩人您有什么吩咐,小的就算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
“好!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桃小夭满意地点点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宇宁庄园的管家,庄子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由你来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