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边缘人声嘈杂,几处空地上,或站或坐着些形容枯槁的人,眼神麻木,脖颈上挂着草标——那是待售的“货物”。
“哎!姑娘,瞧瞧这几个小子,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姑娘,这边!这边有水灵的丫头!买回去保管称心!”
桃小夭一出现,各路人牙子便嗡地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推销着身边的“活物”。
桃小夭秀眉微不可查地一蹙,脚步未停。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绝望的哭喊声,像锥子一样刺破了喧嚣,直直扎进她耳中。
“求求您了!大爷!行行好!别把我们拆开卖啊!”
“我们一家子给您做牛做马,什么苦都能吃!只求……只求一家人还能在一块儿……”
桃小夭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空地中央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圈子核心跪着一家人。
当中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瘦得脱了相,女人面色蜡黄,怀里死死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奶娃娃,那孩子约莫一岁多,哭声细弱,显然饿了许久。
夫妇身后是两位老人,老头儿的背佝偻得厉害,老太太头发花白稀疏,眼神浑浊。
而在他们最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着爹娘的大腿,瘦小的身躯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手持皮鞭的壮汉,满脸横肉,眼神凶戾——正是这一家子的人牙子。
许是被哭求得烦了,壮汉啐了一口唾沫,脸上闪过一丝狞恶。“嚎丧呢?!”他骂骂咧咧,手里的皮鞭毫不留情,“啪!啪!”狠狠抽在跪着的那对老夫妇身上!皮肉接触的闷响,让围观的人群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再嚎!再嚎就先打死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省得碍眼!”壮汉犹不解气,扬手又是一鞭!
“啊——!”老头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子猛地一歪,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
那七八岁的小男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蹿了出去!他张开嘴,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了人牙子挥鞭的那条粗壮手臂上!牙齿深深嵌入皮肉!
“哎哟!**娘的小畜生!反了天了你!敢咬老子!”人牙子疼得一声怪叫,手臂猛地一甩,想把男孩甩开,却没能成功。
他勃然大怒,脸上肌肉扭曲,抬起脚就要朝小男孩那单薄得后心狠狠踹去!
这一脚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住手!”
一声清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愣,他扭过头看到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由得多了几分不耐和轻视:“哟,这位姑娘,有事?”
桃小夭缓步走到近前,“这家人,我买了。”
人牙子眼珠子一转,脸上堆起虚伪的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嘿嘿,姑娘好眼力!这家人啊,虽说有老有小,瞧着不顶用,但底子都不错,买回去做些洒扫杂活,绝对值当!不过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两只脏手互相搓着,一副奸商嘴脸,“这价钱上……”
“开价。”桃小夭似乎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打断。
“不多不少,”人牙子伸出一个巴掌,在空中晃了晃,似乎觉得不够,又加了一个巴掌,十指张开,“这个数!一千两!纹银!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嘶——”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嗡嗡响起。
一千两!纹银!
这价钱,在京城边上都能置办一处不错的宅子了!
这人牙子,摆明了是看这姑娘面生,又是个女子,穿着打扮虽素净料子却不俗,认定是只肥羊,要狠狠宰上一刀!
地上跪着的那一家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变得如同死灰。一千两……别说现在,就是他们家境尚可的时候,也拿不出这笔巨款!把他们拆开来卖,怕是连零头都凑不齐……希望彻底破灭了。
中年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女人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断了线般滚落。
出乎所有人意料,桃小夭听了这个天价,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无,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下。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人牙子脸上的横肉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笑容也僵硬了几分,沉下脸道:“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眼下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人命是不值钱,可这好歹也是六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一千两买六条命,真不多!我这可是童叟无欺的公道价!”
他梗着脖子,一副“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的无赖样。
就在人牙子心里盘算着,若是对方不肯,自己最多降到八百两,不能再少了的时候……
“好。”
“一千两,就一千两。”
这一下,不仅人牙子彻底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傻眼了。
这姑娘……脑子没问题吧?真就这么……买了?一千两啊!眼睛都不眨一下?莫不是哪家跑出来的不懂世事的大小姐,钱多人傻?
桃小夭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她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也没细看,随手就扔给了那兀自发愣的人牙子。
“拿着,自己点清楚。”
那叠银票轻飘飘落在人牙子手上,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慌忙低头一张张仔细数了起来。
“够……够了!姑娘,够了!一千两,分文不差!”他抬起头,声音都有些结巴。
桃小夭连眼角都没再扫他一下,转身,走到那仍跪在地上的一家六口面前。她的目光在那个死死咬着人牙子不松口、此刻嘴角还沾着血迹的小男孩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放缓了声音,问道:“你们,可愿意跟我走?”
那对中年夫妇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天降神兵般救他们于水火的女子,似乎还没能从这巨大的变故和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
片刻的死寂后。
“扑通!”一声闷响。
是那中年男子,他猛地朝着桃小夭重重磕下一个头!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恩人!您是我们的恩人呐!”他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我们愿意!我们全家都愿意跟您走!我们给您做牛做马,当猪当狗,只要能活下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呜呜……中年男子已经泣不成声,额头一下又一下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很快见了血。他的妻子也跟着跪伏在地,抱着孩子一同磕头,老父母亦是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跟着跪拜。
“恩人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都起来吧。” 桃小夭微微蹙眉,并不习惯这样的跪拜,“不必如此。我买下你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宇宁庄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