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夭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思流转。阻止他们？念头一起，她便自嘲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且不说她是否有这份能耐，就算有，强行扭转命运的轨迹，谁又能预料不会引来更汹涌的暗流？
更何况，白愁飞这样的人，骨子里的骄傲与野心，岂会甘心池鱼？金风细雨楼不过是他扶摇直上的第一块踏脚石罢了。
她该做的，从来不是阻拦，而是在这注定要奔流的河道旁，尽力为他筑起一道堤坝，护他周全，莫让前世的悲剧再次覆辙。
“去，自然是要去的。”桃小夭终于开口，“京城这潭水深不比寻常地方，有金风细雨楼这棵大树倚着，行事总归能少些掣肘。苏楼主如此看重你们，这份机遇，没道理不抓住。”
王小石一听这话，脸上立刻绽开了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小夭你肯定会支持我们的！”
白愁飞一直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些许，眼底深处那抹隐忧，也悄然散去几分。
桃小夭话锋轻轻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她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金风细雨楼里人多口杂，规矩也森严，你们初来乍到，又是楼主新结拜的兄弟，身份扎眼得很，盯着你们的人少不了。依我看，你们白日里尽可以去楼中处理事务，到了晚上，还是回咱们这小院来住，如何？”
“啊？这是为何？”王小石挠了挠头，一脸不解，“住在楼里，不是更方便照应吗？”
“方便是一回事，自在又是另一回事了。”桃小夭耐心解释道，“这里清净，你们忙碌一天回来，也能卸下防备松快松快。再者，住在外面，手脚也更舒展些，不必时时处处都受着楼里的规矩束缚。更何况……”她语声微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白愁飞沉静的侧脸，“江湖风波恶，多留一个安身之处，总不是坏事。”
她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金风细雨楼到底是江湖帮派，内部的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他们两个算是空降的新贵，身份又如此特殊，住在外面，确实能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保留了一份难得的清静和独立。
王小石琢磨了一下，连连点头：“嗯……小夭说得是。小白，你觉得呢？”
白愁飞深深地望了桃小夭一眼，“可。”
“那就这么定了。”桃小夭一锤定音，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你们去金风细雨楼大展拳脚，我呢，就守着我的小医馆。对了，温柔，”她转向一直安静旁听的温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温柔被点到名字，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下意识地看看王小石，又望向桃小夭：“我……我也不知道。小石头要去金风细雨楼了，我……”她声音低了下去。
王小石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为难：“温柔，金风细雨楼里都是些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去，确实不太方便……”
“谁说要跟你去了！”温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悄悄染上一抹红晕，随即又有些失落。
桃小夭见状，适时地接过话：“不如这样吧，温柔，你若是不嫌弃，这段时日就先跟着我。我这医馆正缺个帮手，你来正好。我对医术也略通一二，你要是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些皮毛。”
“跟你学医？”温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随即又有些迟疑，“可是……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添什么麻烦？我一个人守着医馆也怪冷清的，有你做伴，求之不得呢。”桃小夭温和地笑道，“学医是好事，女孩子家学点岐黄之术，无论如何都能傍身。怎么样？愿不愿意试试？”
温柔看向王小石，见他鼓励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犹豫便散去了大半，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愿意！谢谢你，小夭姐姐！”能留在桃小夭身边，离王小石不算太远，还能学些本事，这安排对她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王小石和白愁飞白天入金风细雨楼，晚上回小院安歇；温柔则跟着桃小夭，去医馆帮忙，兼学医术。
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眼看夜色已深，月上中天，奔波了一天的疲惫感渐渐漫了上来。
“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桃小夭率先站起身，“明日起，大家就各有各的忙碌了。”
“嗯，小夭姐姐晚安。”温柔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站了起来，“小石头，咱们走吧。”
王小石应了一声，也起身：“小夭，小白，那我们先回屋了。”
“晚安。”桃小夭颔首道别。
温柔和王小石并肩穿过院子，身影消失在各自的房门后。
庭院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桃小夭和白愁飞两人。
晚风徐徐吹过，带着夜的清凉，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酒香。
白愁飞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坐姿，指间还捏着那只空了的酒杯。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冷峻分明。
桃小夭将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放低了声音：“夜深露重，少喝些吧。”
白愁飞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早就料到，我们会去金风细雨楼？”
“你们想在京城扬名立万，除了金风细雨楼，便是六分半堂。苏楼主既然亲自递了橄榄枝，以你们的性子，没有拒绝的道理。这并不难猜。”
白愁飞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仿佛沉淀了更多情绪。几息之后，他低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桃小夭微微偏头，有些讶异。
“谢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没有阻止。”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让我们……留在这里。”
桃小夭让他留宿此地，是给了他一份难言的慰藉——一份不必将自己完全投入金风细雨楼那个巨大漩涡的喘息之地，一个可以暂时卸下盔甲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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