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邪在旁边看得手脚冰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这搏命的救治。竹儿,那个从六分半堂跟来的小丫鬟,此刻已经瘫软在地上,捂着嘴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死死压抑着哭声,生怕打扰了楼主和白二爷。
突然!
“噗——!”
桃小夭猛地弓起身子,张口喷出一大口乌黑腥臭的毒血!那毒血溅在床榻和地板上,竟然发出“滋滋啦啦”的轻响,冒起一股股白烟,带着一股子恶臭!
“小夭!”白愁飞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苏梦枕却是眼神一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大声道:“逼出来了!毒血逼出来了!好!二弟,继续!药力起作用了!别停!”
“好!好!”白愁飞精神陡然一振,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更加专注地催动内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久到白愁飞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当玉盅内最后一滴冰蚕精华喂完,桃小夭手臂上那吓人的青黑色,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颜色。她那急促得像要断气一样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悠长,虽然依旧微弱,却实实在在地带着一丝活人的气息。
苏梦枕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拔出桃小夭身上的金针。他的脸色也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显然也是累得不轻。
“总算……总算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白愁飞看着床上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痛苦之色也淡去不少的桃小夭,那根一直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骤然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团漆黑,身体一软,要不是杨无邪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恐怕当场就要栽倒在地。
“白二爷!你怎么样?!”杨无邪急道,连忙扶着白愁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我没事……”白愁飞虚弱地摆了摆手,目光却像生了根一样,死死锁在桃小夭的脸上,一眨不眨。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凌乱发丝,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让他那颗一直被吊在万丈悬崖上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回了实处。
她还活着。
她,桃小夭,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后怕,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个平日里会对着他笑得像个小傻瓜的女人,对他白愁飞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她,他白愁飞……会疯。
绝对会疯!
他俯下身,在那光洁却带着汗湿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失而复得的吻。
“小夭,你这个小骗子……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你要是敢不好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梦枕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对杨无邪道:“无邪,让人去准备些干净的被褥和热水,竹儿,你也别哭了,去打盆温水来,给你家小姐擦拭一下身体。”
竹儿闻言,连忙擦干眼泪,哽咽着应了一声“是”,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杨无邪也领命而去。
房间里,暂时只剩下苏梦枕和依旧守在桃小夭床边的白愁飞。
苏梦枕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让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驱散一些房内的血腥和药味。
他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二弟,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带回雪魄冰蚕王。否则……”
白愁飞没有回头,依旧痴痴地看着桃小夭的睡颜,声音沙哑:“大哥,她……她真的没事了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苏梦枕沉默片刻,道:“毒虽然解了,但她元气大伤,身体亏空得厉害。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
“意志力?”白愁飞猛地转过头,眼中又燃起一丝焦灼,“她那么……那么爱闹腾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意志力?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
苏梦枕看着他这副模样,微微摇了摇头:“希望如此吧。这几日,你也累坏了。去歇息一下吧,这里有我。”
“我不累!”白愁飞立刻反驳,语气坚决,“我要守着她,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苏梦枕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黑影和满脸的疲惫,知道劝不动他,只能道:“那你自己小心身体,别她醒了,你却倒下了。”
白愁飞“嗯”了一声,注意力又回到了桃小夭身上。他轻轻握住她一只没有受伤的手,那只手冰凉柔软,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心中一遍遍地祈祷:小夭,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夜,深了。
金风细雨楼后堂,桃小夭的卧房内,灯火通明。
竹儿已经按照苏梦枕的吩咐,为桃小夭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寝衣和被褥。房间里的血腥味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和雪魄冰蚕王残留的奇异寒香。
杨无邪送来了清淡的米粥和一些滋补的汤药,劝说了几句,见白愁飞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雷打不动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苏梦枕也来看过几次,每次都只是沉默地为桃小夭把了把脉,然后对白愁飞说一句“情况稳定,但依旧虚弱”,便不再多言。他知道,此刻的白愁飞,任何劝说都是多余的。
于是,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昏睡不醒的桃小夭,和寸步不离守在她床边的白愁飞。
白愁飞就那么坐在床沿的脚踏上,一手紧紧握着桃小夭的手,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探向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体温,或者轻轻为她掖好被角。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她那张苍白却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
“小夭,你这个小混蛋……”他低声咕哝着,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了?”
无人回应。
房间里只有桃小夭平稳却依旧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爆裂发出的“噼啪”轻响。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细腻的肌肤,那触感柔软得让他心尖发颤。
“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要……就要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都给扔了!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些零嘴,统统没收!”他试图用威胁的语气,但话一出口,却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和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