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又渐渐染上晨曦的微金。
白愁飞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但精神却依旧高度紧绷。
竹儿端着温水和干净的巾帕进来,小声道:“白二爷,您……您去歇会儿吧?小姐这里有我呢。”
白愁飞头也没回,声音嘶哑地蹦出两个字:“不用。”
竹儿不敢再劝,只能小心翼翼地为桃小夭擦拭脸颊和手,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日上三竿,杨无邪又送来了食物。
“白二爷,你好歹吃点东西。”杨无邪将食盒放在桌上,语气带着担忧,“你这样熬下去,姑娘醒了,你先倒了怎么办?”
白愁飞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杨无邪,眼神却依旧有些涣散:“她……她会醒的,对不对?”
“当然!”杨无邪斩钉截铁地说道,试图给他一些信心,“楼主都说了,姑娘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时间恢复。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嗯。”白愁飞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桃小夭脸上。
他拿起食盒里的一个馒头,胡乱啃了两口,又喝了几口水,便再也吃不下去了。满心满脑都是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小女人。
这个小骗子!
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呢?
“小夭,”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声音低沉,“你听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我就不等你了!我去找别的女人!比你漂亮,比你温柔,比你听话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最好快点醒过来反驳我,不然……不然我就当真了!”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白愁飞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守在桃小夭的床边。他亲自给她喂水,喂流食,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咽不下去,但他依旧不厌其烦地尝试。他会和她说话,说那些有的没的,说金风细雨楼的琐事,说他今天又看谁不顺眼了,甚至会把从杨无邪那里听来的江湖八卦讲给她听。
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他就是想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她还真实地存在着。
苏梦枕每日都会来为桃小夭诊脉,每次的结论都是“脉象渐稳,气血渐复”,但就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让白愁飞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时而燃起希望,时而又坠入焦灼。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桃小夭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她的脸色比前几日好看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惨白,而是透出了一丝淡淡的粉色,呼吸也变得更加均匀有力。
白愁飞正拿着一块温热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手心。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仿佛做上千百遍也不会厌倦。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微乎其微,如同蝶翼轻颤。
白愁飞的动作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止!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桃小夭的手指,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一息,两息,三息……
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是错觉?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白愁飞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自己真是魔怔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
那纤细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又轻轻地、确确实实地,蜷缩了一下!
这一次,白愁飞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不是错觉!
“小夭……?”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控制不住地发颤。
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但紧接着,那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一般,轻轻地、慢慢地……颤动了起来!
“小夭……?”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睁眼,但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却再次颤动了几下,幅度比方才更明显了一些!
然后,就在白愁飞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时候,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眸,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初醒的眼眸还有些迷蒙,像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瞳孔也有些涣散。她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又有些力不从心,只是那么怔怔地,带着一丝茫然。
“小夭!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白愁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狂喜从心底炸开,瞬间席卷了全身!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变了调,“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
“吵……”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满的字眼,从桃小夭干裂的唇间逸出。
白愁飞:“……”
他所有的激动和担忧,瞬间被这个字给噎了回去。
桃小夭似乎是积攒了一些力气,眼皮又掀开了一些,终于勉强看清了眼前这张放大的、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脸。
她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辨认这是何方妖孽。
“水……”她又吐出一个字。
“水!对!水!”白愁飞如梦初醒,连忙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倒桌上早已备好的温水,因为太急,还差点把水杯给打翻。
他端着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桃小夭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桃小夭像是渴了很久的鱼,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水滋润了她干涸的喉咙,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喝了几口,她便微微偏开头,示意够了。
白愁飞放下水杯,看着她苍白却终于有了些生气的小脸,一颗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可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后怕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