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织布机的轰鸣震落梁上积尘时,李一桐腕间的金箔地图正映出诡异红光。这是田曦薇从慕尔堂废墟找回的磷粉显影术,此刻在昏暗的库房里,图纸上江南制造局的暗道犹如血管在她肌肤上跳动。
"父亲要送你那双三寸金莲鞋。"田曦薇突然扯开织布机皮带,黄铜齿轮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哀鸣,"今夜子时前,我们必须让这台机器学会说话。"
李一桐的裹脚布散在染缸边,像条蜕下的蛇皮。她赤脚踩过满地棉絮,将断镯里的金箔按进蒸汽阀调节器。当田曦薇把发报机的摩斯键接入织布梭子,那些织就过无数缠足布的机器,开始吐出浸过硝酸银的电报纸条。
变故发生在申时三刻。六姨太带着缠足婆子破门而入时,田曦薇正握着李一桐的脚踝测量尺寸。西洋卷尺与缠足绳纠缠在织机轴上,在蒸汽喷涌中绷成满月的弓。
"老爷吩咐了,李家姑娘既住在田家,就得守田家的规矩。"六姨太的翡翠护甲划过织布机,突然被飞溅的齿轮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电报纸上,显出一行"端方抵沪"的密电。
李一桐被按在织锦墩上时,看见田曦薇拆开发髻,水银般的黑发间藏着剃须刀片。当缠足婆子将她的脚掌折向脚心,织布机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啸叫——田曦薇扯断了所有经线,三百枚梭子如飞蝗般射向人群。
在棉纱弥漫的混乱中,李一桐咬住缠足绳翻身滚进染缸。靛蓝汁液淹没口鼻时,田曦薇的手破水而入,将带电的发报线缠上她脚踝。两人在窒息边缘接通电路的瞬间,整座公馆的电灯骤灭,蒸汽织机在黑暗中发出起义军约定的摩斯信号。
戌时的梆子声救了这场闹剧。当管家举着油灯赶来,只见六姨太昏倒在翻倒的靛蓝染缸旁,而李一桐"恰好"穿着田曦薇的洋装衬裙,肿胀的双脚泡在冰镇酸梅汤里。
"这是西洋治跌打的新法子。"田曦薇晃着空了的氯仿瓶子,鞋跟碾碎地上半截缠足绳,"六姨娘方才突然发了癔症,非要给自己裹脚呢。"
子夜,她们在锅炉房修改最后一条传动带。李一桐的脚背还留着绳痕,在月光下宛如缠枝牡丹。田曦薇突然将朱砂混着机油涂在那道淤痕上:"明日巡抚来验货,这台'织布机'会把他贩卖烟土的账本印在缎面上。"
当蒸汽重新轰鸣,李一桐在震颤中抓住田曦薇的手,蘸着机油在她掌心写"不嫁"。对方反手扣住她染蓝的指尖,按在烧红的阀门烙铁上——剧痛中,皮肤焦糊味里绽开一朵永不褪色的蓝莲花。
五更鸡鸣时,六姨太在厢房惊醒,发现所有缠足布不翼而飞。而库房的织机正吐出最后一匹素缎,每一寸经纬间都藏着端方与德国领事往来的电报码。田曦薇剪下段染血的衬裙绑住机器操纵杆,布条上"女界钟"的字样在蒸汽里渐渐晕成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