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堆积百年的恶臭从门缝渗进来。白晨月用桃木剑抵住摇摇欲坠的殿门，剑身上贴着的最后一张"清风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门外那些东西已经徘徊了整整一夜——它们用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蟑螂在脊背上爬行。

"别浪费符咒了。"冷池懒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带着重病般的虚弱，"这座观里有东西让它们不敢进来。"

白晨月回头望去。月光透过破败的穹顶，在冷池懒身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靠坐在供桌旁，衣襟大敞，露出腹部那个狰狞的鬼手图腾。与昨夜不同，此刻图腾周围蔓延出蛛网状的血丝，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裂他的皮肤。

"你的伤..."

"死不了。"冷池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去供桌下面看看。"

白晨月这才注意到这座荒废古观的异常——虽然梁柱结满蛛网，但供桌上竟纤尘不染。她单膝跪地，发现桌底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指尖触碰的刹那，一段记忆突然闪回：师父手持朱砂笔，在同样的符文旁批注「尸阳山镇魔观，禁」...

"这是雾隐山的手笔！"她猛地抬头，"可典籍里从没提过尸阳山有分观！"

冷池懒露出讥诮的笑容："你们雾隐山藏起来的秘密，比玄冥宗的蛊虫还多。"他忽然弓起身子，腹部图腾迸发血光，"来了！"

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供桌下方传来"咔哒"声响，石板自动移开，露出黑洞洞的暗道。阴风呼啸而出的瞬间，殿外刮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奔逃声——那些追兵似乎遇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白晨月搀起冷池烂，发现他皮肤烫得吓人。两人刚退到供桌旁，暗道里就飘出腐臭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形，穿着样式古老的雾隐山道袍，脖颈却诡异地扭转了三百六十度。

"守观人..."冷池懒声音变得异常嘶哑，"我们为尸祖而来。"

人影突然逼近到咫尺之内。白晨月这才看清它没有五官，面部只有个血淋淋的"封"字。当它"注视"冷池懒腹部的图腾时，那个字突然开始融化，变成黑色黏液滴落。

"阴山...血脉..."怪物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验证..."

冷池懒突然抓住白晨月的手按在自己腹部。鬼手图腾触碰到她指尖的刹那，一段陌生记忆洪水般涌入：

暴雨如注的夜晚，十三岁的冷池懒被铁链锁在祭坛上。九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围着他诵经，为首者手持骨刀划开他的腹部..."以鬼王血脉为引...尸祖永封..."

记忆戛然而止。白晨月踉跄后退，发现守观人已经退到暗道边缘，正做出"请进"的手势。

"它把你认成了...祭品？"白晨月声音发颤。

冷池懒系好衣带，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更准确地说，是钥匙。"他指向暗道，"下面有你想知道的真相，关于尸祖，也关于雾隐山为何衰落。"

台阶比想象中长得多。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粘稠，像是穿行在某种巨兽的食道里。冷池懒的磷火灯照出两侧墙上的壁画，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幅画着群山崩裂，无数尸体从地底爬出；第二幅出现个戴天师冠的人，正将具无头尸体大卸八块；第三幅则是各派修士争夺尸块的混战场面...

"尸祖封印图。"冷池懒的灯照向第四幅画。画面中央是年轻版的他被锁在祭坛上，周围站着九位雾隐山长老，"百年前玄门各派联手肢解尸祖，由雾隐山负责封印。你们那位天才祖师想出个绝妙主意——用阴山鬼王血脉做容器。"

白晨月突然想起师父醉酒后的呓语：「...祖师爷造了活钥匙...罪过啊...」当时她只当是胡话，如今...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正中央的水池里浸泡着具青铜棺椁，水面飘着层血红色菌膜。更诡异的是，四壁钉着七具干尸，全都保持着跪拜姿势，胸口插着雾隐山的制式桃木剑。

"镇守七宿。"白晨月认出这是最高规格的封印，"可为什么是七具？典籍记载尸祖被分成了六部分..."

冷池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溅在池边。菌膜仿佛受到刺激，突然向他的方向蔓延。"因为...咳咳...还有第七个容器..."他扯开衣襟，鬼手图腾已经变成紫黑色，"装的是尸祖的...记忆..."

白晨月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为何冷池懒能感应邪气——他体内封存着尸祖的部分意识！这个认知让她本能地按住桃木剑，但更深的疑虑随即浮现：师父知道这个秘密吗？现任天师呢？

水池突然沸腾。青铜棺椁的缝隙中渗出黑雾，在空中凝结成模糊的人脸。那张脸张开没有牙齿的嘴：

"钥...匙..."

冷池懒跪倒在地，图腾迸发的血光与黑雾纠缠在一起。白晨月想上前，却被无形力量弹开。混乱中她撞到西墙的干尸，发现其胸口竟藏着卷竹简！

竹简上的文字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雾隐秘录》的标题。白晨月颤抖着展开，看到了颠覆认知的记录：

「天启三年，祖师以鬼王幼子为媒，封尸祖神识于其体...然尸祖左手突发异变，持之者皆狂...第四护法夜无痕携左臂叛逃...」

竹简从手中滑落。如果夜无痕百年前就带着尸祖左臂叛逃，那现在这个夜无痕是...？她突然想起菌人村那些血色菌丝，以及玄冥宗大长老浮现在光柱中的脸...

冷池懒的惨叫将她拉回现实。黑雾已经侵入他的七窍，皮肤下浮现出与夜无痕相似的紫色符文。白晨月咬牙割破手腕，以血为墨在空中画起"清心咒"。

血符成型的刹那，池水突然炸开。青铜棺椁的盖子移位半寸，伸出一只覆盖着青鳞的爪子！白晨月被气浪掀翻，后脑重重撞在墙上。眩晕中，她看到冷池懒摇摇晃晃站起来，腹部图腾完全变成了尸祖的脸！

"冷池懒！"她嘶声喊道，"还记得菌人村吗？你说要请我喝酒..."

紫黑符文蔓延的速度略微减缓。白晨月趁机扑上去，将额头贴在他胸口，轻声哼起雾隐山的安魂曲——这是师父当年哄她入睡的调子。

黑雾剧烈翻腾。冷池懒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但腹部图腾仍在扭曲挣扎。就在白晨月力竭之际，袖中突然滚出个物件——是墨阳给的药囊！囊中掉出几粒青色药丸，遇血即化，散发出刺骨的薄荷味。

黑雾触到药气的瞬间如遭雷击，迅速缩回棺椁。冷池烂轰然倒地，图腾恢复成静止的鬼手模样，只是颜色淡了许多。

"玄冥宗的...破魔丹..."他气若游丝，"那小子...果然..."

白晨月刚松口气，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某个轻盈的身影落在石室入口，九条狐尾在暗处若隐若现。

"真感人~"青萝的声音甜得发腻，"难怪赤焰哥哥说你们会来这儿。"她款款走下台阶，狐尾扫过之处，墙上的干尸纷纷崩解，"这座观是当年封印尸祖的九个阵眼之一，可惜..."

她突然甩出三条狐尾，分别卷向白晨月的咽喉、冷池懒的腹部和青铜棺椁！白晨月挥剑斩向袭来的狐尾，却见冷池懒猛地睁眼——瞳孔已变成尸祖般的竖瞳！

锈刀自下而上撩起，刀锋燃起的蓝火中带着缕缕黑气。青萝的两条尾巴齐根而断，剩下那条刚碰到棺椁就结满冰霜。狐妖发出凄厉尖叫："你竟然能操控尸气？！"

冷池懒没有回答。他机械地走向青萝，每步都在石板上留下燃烧的黑色脚印。狐妖惊恐后退，突然朝白晨月掷出团粉色烟雾："接着！"

白晨月屏息闪避，却见烟雾中飞出个记忆水晶——里面赫然是夜无痕被铁链锁在玄冥宗地牢的画面！他对着水晶嘶吼："尸祖左手在青霄观！玉虚子才是..."

影像戛然而止。冷池懒的刀已经抵住青萝咽喉，声音不像人类："谁派你来的？"

"赤焰哥哥说...合作到此为止..."狐妖突然化作青烟消散，只留笑声回荡，"对了，你们头顶那个可不是星星哦~"

白晨月抬头，透过破败的穹顶看到夜空中有道不自然的红光——太近了，简直就像...

"烽火符！"她浑身冰凉，"青霄观在召集各派！"

冷池懒突然跪地吐血。那些紫色符文再次浮现，但这次他艰难地保持了清醒："必须...赶去青霄观...玉虚子要用尸祖左手..."他扯下鬼手图腾旁的一块皮肤，露出下面发光的古老文字，"这是封印尸祖记忆的咒文...如果我失控..."

白晨月接过那块刻满咒文的皮肤，触感像烧红的烙铁。她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临终前反复念叨"钥匙不可碎"—如果冷池懒这个"容器"死亡或者疯狂，尸祖的记忆就会...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水池里的青铜棺椁疯狂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更可怕的是，四壁残余的干尸纷纷掉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菌丝网络——整座山体早已被玄冥宗侵蚀！

"走！"冷池懒拽着她冲向侧面的狭窄甬道，"这些菌丝在模仿雾隐山阵法！"

他们在菌丝合拢前挤进甬道。逼仄的空间里，白晨月能清晰听到冷池懒紊乱的心跳和...某种不属于人类的、缓慢而沉重的"第二心跳"。

"冷池懒，"她在黑暗中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

回答她的是声苦笑："一个失败的封印，和...更失败的复仇工具。"

前方出现微光。两人钻出甬道，发现置身于悬崖中段的平台上。下方山谷里，数十道火把正组成庞大的阵法——青霄观、玄冥宗甚至狼族的人马正在集结！

白晨月的罗盘突然自动浮起，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东方。她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云层中有座浮空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雾隐山..."她声音发抖，"他们在布置空间大阵，要强闯山门禁地！"

冷池懒按住腹部逐渐暗淡的图腾："不，是要用尸祖左手做引，把整座雾隐山拉进尸阳山..."他嘴角溢出黑血，"到时候阴阳倒转，所有封印都会..."

山脚下突然传来号角声。白晨月看到赤焰现出完全形态——三丈高的血眸狼人正仰天长啸。更远处，玄霄手持染血八卦镜，镜面映出的赫然是雾隐山天师殿的影像！

"来不及了..."冷池懒突然扯开所有衣物。白晨月惊骇地发现那些咒文已经蔓延到他全身，像锁链般束缚着皮肤下蠕动的黑影，"听好，如果我变成怪物..."

山风吞没了后半句话。在两人脚下，尸阳山的阴影正以不自然的速度扩张，像是张渐渐咧开的巨口...

尸祖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