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狐踪

青萝的左脚刚踏上渡船，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狼嚎。她僵在原地，六条狐尾不自觉地炸开。三个月前赤焰哥哥的嚎声还让她心尖发颤，现在却只感到刺骨的寒意。

"姑娘还上船吗？"船夫用竹竿敲着船板，"再耽搁天就黑了。"

渡口石碑上"洛水"二字在夕照中泛着血光。青萝摸出最后一块碎银抛给船夫，绯红襦裙扫过甲板时，她故意没擦去裙摆沾上的黑血——那是昨夜从追兵咽喉里喷出来的。

船舱里挤满了逃难的百姓。青萝缩在角落，小心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自从尸阳山那场惊天爆炸后，中原各地都出现了妖邪作乱的传闻。而她怀里那个用狐尾裹着的青铜匣子，正是祸乱的源头之一。

匣子突然发烫。青萝咬牙忍住灼痛，直到周围鼾声四起才敢打开一条缝。匣中悬浮着节青黑色的断指，正不断撞击着内壁——是尸祖左臂的一小节！那日空间撕裂时，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这节崩飞的断指。

"你倒是忠心..."青萝对着匣子喃喃自语，"都碎成这样了还想回赤焰身边？"

断指突然静止，随后竟在匣底排出几个血点。青萝辨认出那是古老的妖族文字：「去找天师血脉」。

她猛地合上匣盖。渡船此时正经过一处险滩，浪头拍得船身剧烈摇晃。某个睡着的孩童滚到她脚边，青萝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那孩子突然睁眼——瞳孔是狼族特有的竖瞳！

伪装成孩童的狼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叛徒..."

青萝的狐尾比思绪更快行动。三条尾巴缠住狼妖咽喉的同时，另三条尾巴刺穿了附近三个"乘客"的胸口——全是伪装过的狼族探子！

"赤焰哥哥就这么想我死？"她掐着狼妖咽喉低声问。

狼妖的皮肤开始融化，露出灰黑毛发："王说...你偷了..."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青萝看着四具狼尸犯难。船至江心，血迹根本无处隐藏。正犹豫时，怀中的青铜匣子突然发出嗡鸣，断指竟控制着狼尸站了起来！四具尸体机械地走到船边，齐刷刷跳入湍急的洛水。

"见鬼..."青萝擦着额角冷汗。这截断指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可怕，必须尽快...

"姑娘好身手啊。"

阴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青萝抬头，只见舱顶横梁上蹲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面具额心刻着"东"字。那人轻飘飘落下，袖中滑出柄蛇形短剑。

"天机阁东阁主..."青萝浑身绷紧，"你们不是三百年不出世吗？"

白衣人轻笑："尸祖现世，阁主们自然坐不住了。"剑尖挑起青萝的下巴，"把匣子给我，你可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青萝的六条狐尾缓缓舒展。她想起那日白晨月搀扶冷池懒的背影，想起赤焰融合尸祖左臂时疯狂的眼神...突然笑了。

"巧了，我正想见识见识..."狐火从尾尖燃起，"...天机阁的太阳有多毒！"

中篇：萍踪

白晨月在马背上第三次调整姿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非要贴这么近吗？"

身后传来冷池懒的闷笑，温热的鼻息喷在她后颈："白小天师，这匹老马驮两个人已经够呛，再保持距离我们就得用腿走去中原了。"

暮色中的官道蜿蜒如蛇。自从七日前尸阳山那场爆炸后，他们就像所有逃难的流民一样混迹在人群中。唯一的区别是别人逃离灾祸，他们却要奔赴更大的危险——天机阁。

白晨月悄悄侧目。冷池懒的下巴上新增了道紫色纹路，像条小蛇从衣领里爬出来。这是尸气侵蚀加深的标志。那日空间撕裂后，他腹部的鬼手图腾暂时沉寂，但代价是全身开始出现这种诡异的"裂缝"。

"看路。"冷池懒突然伸手扳正她的脸，"前面有东西。"

官道在此处分成两条岔路。左侧立着崭新的指路碑：「往东三十里平安镇」；右侧的老石碑则被泼了层暗红色液体，勉强能辨认「洛水渡口」四字。

"血。"冷池懒下马摸了摸老石碑，"不超过两个时辰。"

白晨月掐诀探查，眉头越皱越紧："不是人血...有妖气，还有..."她突然转向东面树林，"谁在那！"

树丛里钻出个满脸煤灰的小乞丐，约莫八九岁年纪，赤脚上全是血泡。孩子怯生生地举起破碗："老爷夫人行行好..."

冷池懒的锈刀突然架在小乞丐颈间："你们狼族现在喜欢用童尸当探子了？"

碗"当啷"落地。小乞丐的皮肤迅速灰败，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组织："王...要你们的...眼睛..."

白晨月桃木剑刺穿童尸眉心时，树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至少二十具活尸从四面八方涌来，腐烂程度各不相同——都是最近死在逃难路上的百姓！

"赤焰的新把戏。"冷池懒的锈刀燃起蓝焰，"用尸祖左臂控制普通尸体..."

活尸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白晨月突然注意到它们全部避开了右侧老路，仿佛那里有无形屏障。她甩出三枚铜钱击碎指路碑，碑石崩裂的刹那，露出下面埋着的血色符纸——引尸符！

"走老路！"

两人策马冲向右岔道。活尸果然停在岔路口不敢追击，只是不断发出不甘的嚎叫。冷池懒突然勒马："不对劲...太安静了..."

白晨月也察觉了异常。这条通往渡口的老路不仅没有活尸，连虫鸣鸟叫都没有。月光下，路边的野草全部倒伏向同一个方向，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气息压迫着。

"下马。"冷池懒声音紧绷，"有东西在等我们。"

他们牵着老马小心前行。转过某个弯道后，白晨月倒吸一口凉气——路中央跪着个穿嫁衣的女子，红盖头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冷池懒的锈刀横在身前："装神弄鬼。"

嫁衣女子缓缓抬头。盖头滑落的瞬间，白晨月看清了那张与青萝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个"青萝"双眼只剩血窟窿，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跑..."假青萝的胸腔突然裂开，伸出无数血髓竹，"...不掉的..."

冷池懒的刀锋劈开第一波菌丝攻击，蓝焰与血髓竹相撞爆出刺目火花。白晨月趁机甩出雷符，却发现符纸在半空自燃了——某种力量在干扰灵气！

"玄冥宗的禁灵阵！"她挥剑斩断袭来的菌丝，"必须找到阵眼！"

假青萝的身体完全裂开，变成由血髓竹组成的巨大蜘蛛形态。更可怕的是，它每根菌丝顶端都挂着个小铃铛，正是白晨月在无魂村见过的那种！

冷池懒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腹间蔓延的紫色裂缝："退后！"

鬼手图腾再次苏醒，但这次只亮起一半。从裂缝中渗出的黑气与蓝焰混合，形成诡异的紫火。他挥刀斩向菌蛛的刹那，整条官道的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血色阵法——正是尸阳山上那种！

"赤焰在追踪我们！"白晨月以剑为笔，在地上画出简易的破阵图，"帮我争取十息时间！"

冷池懒的紫火与菌蛛缠斗在一起。每次刀锋划过，都有大团菌丝化为灰烬，但菌蛛的体型丝毫不见减小。相反，它开始摇晃那些铃铛，发出能撕裂魂魄的尖啸。

白晨月画完最后一笔，咬破舌尖喷在阵图上。血图亮起的刹那，地面浮现的引尸符纷纷剥落。菌蛛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

"走！"她拽起脱力的冷池懒，"阵法只是暂时..."

爆炸声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传来。活尸群突破了失效的屏障，正疯狂涌来！两人跌跌撞撞冲向渡口，身后是潮水般的尸群。

渡口空无一人，只有条破旧的渔船系在岸边。白晨月刚跳上船，就听见冷池懒闷哼一声——三根血髓竹刺穿了他的肩膀！

"开船！"他斩断菌丝跳上船尾，锈刀砍断缆绳。

渔船被急流冲向下游时，尸群在岸边发出不甘的嚎叫。白晨月这才发现冷池懒伤口的血是黑色的，而且正快速凝固成晶状体。

"尸化加重了..."她撕开他肩头的衣物，发现紫色裂缝已经蔓延到锁骨，"必须尽快到天机阁！"

冷池懒虚弱地笑了笑："白小天师这是在担心我？"

"我是担心你变成怪物后第一个吃我。"白晨月低头处理伤口，没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耳尖。

渔船顺流而下。在他们看不见的河岸密林里，真正的青萝正捂着腹部的剑伤踉跄前行。她怀中的青铜匣子不断震动，断指在匣底排出新的血字：「天师将至」。

下篇：血踪

平安镇最大的客栈"如意楼"今夜格外热闹。掌柜看着满堂的江湖客，既喜又忧——喜的是生意兴隆，忧的是这些佩刀带剑的爷们看着都不好惹。

二楼雅间里，玄霄正用绢布擦拭八卦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不断闪过的模糊画面：燃烧的村庄、溃逃的百姓、还有...长着狼首人身的怪物。

"师兄。"随行的青霄观弟子低声汇报，"各派眼线都安排好了，只要那两人..."

"嘘。"玄霄突然抬手，八卦镜定格在某个画面上——洛水某段漂着条破渔船，船尾有团不起眼的蓝黑色污渍。

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准备'请神香'。猎物快入网了。"

与此同时，客栈地窖里摆着七具棺材。每具棺材都贴满符纸，用浸过黑狗血的铁链捆着。最中央那具棺材突然震动起来，盖子被顶开一条缝...

洛水下游的渔村灯火通明。白晨月搀着冷池懒上岸时，几个渔民正围着篝火议论纷纷。

"...平安镇昨晚死了半个镇子的人！"

"听说是闹瘟疫..."

"屁的瘟疫！我表兄看见长狼头的妖怪了！"

冷池懒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白晨月急忙扶他到僻静处，发现他肩膀的伤口周围开始长出细小的菌丝！

"赤焰通过血髓竹追踪我们。"她咬牙拔出发簪，挑出伤口里的菌丝，"忍着点。"

冷池懒额角渗出冷汗，却还有心情开玩笑："白姑娘这手法...以前是绣娘出身？"

"闭嘴。"白晨月手上力道加重，"你那些裂缝...最近疼吗？"

冷池懒沉默片刻："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最新出现的一道裂缝，"最可怕的是...我开始享受这种疼。"

白晨月手一抖。尸气侵蚀心智的案例她只在典籍里见过，那是彻底尸变的前兆。她必须尽快...

"两位。"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晨月转身看见个戴斗笠的老渔夫，手中提着盏惨白的灯笼。老人掀开斗笠，露出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我家主人请你们走一趟。"

冷池懒的锈刀已经抵在老人咽喉："装神弄鬼也要有个限度。"

老渔夫不慌不忙地举起灯笼。火光中浮现出三个字：「天机西」。

"黄泉老人感应到尸祖气息。"老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想活命，三更天到平安镇义庄。"

说完这句话，老渔夫突然融化成一滩黑水，灯笼却悬浮在空中，火光组成箭头指向北方。

白晨月与冷池懒对视一眼。这可能是陷阱，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平安镇..."冷池懒眯起眼睛，"正好会会老朋友。"

当夜三更，平安镇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白晨月贴了隐身符潜入镇子，发现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全都干瘪如枯柴，仿佛被吸干了全身血液。

义庄大门洞开。冷池懒打头阵进去，只见院内摆着七具棺材，最中央那具棺材盖子上用血画着复杂的阵法。

"血祭大阵。"白晨月声音发紧，"有人在用全镇人命..."

棺材盖突然炸裂！一个穿青霄观道袍的人影缓缓坐起，转过头露出玄霄的脸——只是这张脸现在布满青黑色血管，嘴角咧到耳根："等你们...好久了..."

其余六具棺材同时开启，跳出六个同样异变的青霄观弟子。他们手中都握着血髓竹制成的长剑，剑尖指向中央棺材上的阵法——阵法突然亮起血光，将整个义庄笼罩其中！

"赤焰大人要你们的眼睛。"玄霄的声音变成混合着狼嚎的怪响，"特别是...能看见天机阁路的眼睛..."

冷池懒的锈刀燃起紫火："就凭你们这些半人半尸的杂种？"

白晨月却盯着玄霄的右手——小指上戴着枚熟悉的玉扳指。那是雾隐山护法的信物！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夜无痕的扳指...你们青霄观果然..."

玄霄狂笑着撕开道袍，露出胸口——那里嵌着半截青黑色的断指，正不断蠕动着长出血管扎进他皮肉！"尸祖赐福...比什么天师血脉强万倍！"

七个变异道士同时扑来。白晨月甩出七枚铜钱布阵，却发现铜钱在半空就被血光腐蚀成渣。冷池懒的紫火倒是能暂时逼退敌人，但每次挥刀都会加速他皮肤的龟裂。

"阵法在吸收我们的力量！"白晨月背靠冷池懒，"必须破坏中央棺材！"

玄霄似乎看穿他们的打算，突然咬断自己手腕，将鲜血喷在阵法上："请神降！"

血光冲天而起。白晨月感到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某种古老而邪恶的意识正试图侵入她的脑海。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她听见冷池懒在耳边说了三个字：

"信任我。"

冷池懒突然扯开所有衣物，露出全身蔓延的紫色裂缝。在玄霄惊愕的目光中，他抓住白晨月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起！"

白晨月瞬间明白了他的疯狂计划。她将全部灵力注入他体内，同时念动雾隐山最高秘传的"焚心诀"。冷池懒全身裂缝迸发刺目紫光，鬼手图腾彻底苏醒，化作实体巨掌拍向血阵！

两股同样源自尸祖的力量相撞的刹那，义庄的围墙全部崩塌。玄霄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胸口那截断指疯狂扭动着想要逃离。七个变异道士一个接一个爆成血雾，血祭大阵开始逆向运转...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时，白晨月从废墟中爬出，拖着昏迷的冷池懒。他全身的紫色裂缝都渗着黑血，但鬼手图腾暂时恢复了平静。

"坚持住..."她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天机阁西阁就在..."

"这边哦~"

青萝的声音从断墙后传来。狐妖抱着青铜匣子款款走近，六条尾巴只剩四条，但精神看起来不错："黄泉老人派我来接你们。"她好奇地打量着冷池懒，"他居然还没变成怪物？"

白晨月警惕地按住桃木剑："你怎么..."

青萝晃了晃匣子，里面的断指正在排字：「快走赤焰将至」

远处传来狼嚎声。青萝的尾巴卷起冷池懒："再耽搁的话..."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白晨月身后，"那是...什么？"

白晨月回头看去——平安镇中央升起道血红色光柱，光中隐约可见个长着狼首和尸祖左臂的畸形巨人，正在吞噬镇上剩余的生灵...

血祭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