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残灯

青铜灯盏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石室墙壁上的鬼影张牙舞爪。白晨月数到第七次灯花爆响时，石床上的冷池懒终于有了动静。

"我死了吗？"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快了。"白晨月放下正在擦拭的桃木剑。剑身上新刻的符文还带着血——那是用冷池懒的血画的，为了暂时稳定他体内暴走的尸气。

冷池懒试图坐起来，腹部缠绕的绷带立刻渗出血迹。三天前在天机阁西阁的"治疗"，更像是一场酷刑。那位号称"黄泉老人"的侏儒，用九根骨钉钉住了冷池懒全身主要的尸气节点，代价是他现在每呼吸一次都像有刀子刮过肺叶。

"赤焰到哪了？"

"平安镇已经没了。"白晨月指向石室唯一的通风口。透过碗口大的孔洞，能看到远处天际泛着不祥的血色，"天机阁的探子说，他融合的尸祖左臂开始反噬，现在像个移动的肉山。"

冷池懒扯开绷带。腹部的鬼手图腾现在被骨钉钉着，周围皮肤呈现出腐烂的灰白色。但更可怕的是那些紫色裂缝——它们正在缓慢愈合，取而代之的是青黑色的经络纹路。

"不是好转。"他注意到白晨月的目光，"是尸祖记忆在适应这具身体。"

石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萝撞开门时，四条狐尾全都炸着毛："不好了！赤焰哥哥...不，那怪物改变了路线！"她抖开怀里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的红线绕过天机阁，直指北方，"他要先去雾隐山！"

白晨月的指甲掐进掌心。如今的雾隐山还悬浮在尸阳山上方，山门里全是菌人化的弟子。如果让赤焰带着尸祖左臂进入禁地...

"必须在他之前赶到。"她抓起行囊，"青萝，你能联系到..."

狐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惊恐地看向冷池懒："你...你的眼睛..."

冷池懒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尸祖的竖瞳，连眼白都泛着青黑色。更诡异的是，他的影子在灯光下呈现出两个——一个是人形，另一个却像只匍匐的野兽。

"来不及了。"冷池懒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们先走。"

白晨月刚想反对，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青萝的狐耳转动："是东阁的机关兽！他们发现我们藏在西阁了！"

"走！"冷池懒猛地推开白晨月，自己却跪倒在地。腹部的骨钉开始渗出黑血，那些血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白晨月咬牙拽起青萝冲向密道。最后回头时，她看见冷池懒正在用锈刀割开手腕，让黑血流进青铜灯盏。灯火接触黑血的刹那，变成了妖异的青紫色...

中篇：残山

雾隐山的山门石碑斜插在焦土里，像把折断的剑。白晨月踏上山路的瞬间，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私语——是那些菌人化弟子残留的意识。

「小天师回来了...」

「叛徒...」

「救救我...」

青萝的狐尾扫过她后背："别听！它们在干扰心神！"

白晨月掐诀封住听觉。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雾隐山，现在倾斜着压在尸阳山上，两座山的接触处不断迸发青黑色的电光。而通往禁地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更多尸体——有狼妖，有玄冥宗黑袍人，甚至还有几个穿天机阁服饰的。

"赤焰已经上去了？"

"不..."青萝的鼻子抽动，"这些伤口...是自相残杀！"

禁地的青铜大门敞开着，门上的封印符文被人为破坏。白晨月正要进入，突然被青萝拽住——狐妖的尾巴卷着个奄奄一息的狼族少年。

"赤焰...大人疯了..."少年胸腔有个巨大的贯穿伤，"他说要...成为新的尸祖..."

白晨月蹲下身："谁帮他打开的禁地？"

少年咳出血沫："天机阁...东阁主..."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小心...镜子..."

青萝轻轻合上少年的眼睛。两人踏入禁地的刹那，身后的青铜大门轰然关闭！禁地中央的祭坛上，赤焰正将尸祖左臂插入某个装置——那是由七具尸体组成的诡异机器，每具尸体都穿着不同门派的长老服饰。

"来得正好！"赤焰转过身。他的右臂已经完全变成尸祖左臂的模样，青黑色的鳞片覆盖到脖颈，半边脸都扭曲成了非人状态，"还差最后一样材料——天师血脉！"

白晨月桃木剑出鞘。剑身上用冷池懒血画的符文亮起微光，暂时逼退了扑来的尸气。青萝的狐火则烧向祭坛边缘的菌丝网络。

"没用的！"赤焰狂笑着举起右手。尸祖左臂突然扭曲变形，化作长鞭抽向白晨月，"我已经掌握了部分尸祖记忆！知道你们雾隐山最大的秘密！"

白晨月侧身闪避，长鞭却突然拐弯，缠住她的脚踝！尸气顺着手足少阴经疯狂上窜，她感到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禁地穹顶突然破开大洞——一道燃烧着紫火的身影从天而降！

冷池懒的锈刀斩断尸祖长鞭。但他现在的状态比白晨月想象的更糟：全身皮肤都覆满了青黑色经络，只有面部还保留着人样。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尸祖的形态！

"钥匙来了。"赤焰兴奋地舔着嘴唇，"正好用你们两个启动'七尸转生阵'！"

冷池懒挡在白晨月面前："青萝，带她走。"

"谁都走不了！"赤焰的尸祖左臂突然分裂成七条触手，每条都刺向一具长老尸体，"以七派精血为引，以天师血脉为媒..."

祭坛开始旋转。七具尸体同时睁开眼睛，口中念诵起不同的咒语。整个禁地的空气变得粘稠如血，白晨月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强行抽取！

"冷池懒！"她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角，"还记得古观里..."

"记得。"冷池懒突然笑了。他扯开上衣，露出腹部——那些骨钉已经全部脱落，取而代之的是用黑血画成的逆向鬼手图腾，"但这次，换我来说——信任我。"

他转身冲向祭坛的刹那，白晨月看清了他背后的变化——那些青黑色经络组成了完整的尸祖记忆图谱！而图谱中央缺少的，正是心脏位置的一块...

下篇：重光

赤焰的狂笑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发现冷池懒不是冲向自己，而是直接扑向了运转中的七尸转生阵！

"你疯了？！接触阵法会被..."

冷池懒的双手插入阵眼。紫黑色的火焰从他全身毛孔喷出，瞬间点燃了七具长老尸体。那些尸体发出凄厉的惨叫，却无法停止念咒——阵法已经失控了！

"不是要尸祖记忆吗？"冷池懒的声音变得异常洪亮，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给你！"

他腹部的鬼手图腾完全亮起，但不是释放尸气，而是在吸收阵法力量！赤焰的尸祖左臂突然痉挛起来，青黑色鳞片一片片剥落。

"不！这是我的力量！"狼族少主疯狂捶打自己的左臂，"停下！"

白晨月突然明白了冷池懒的计划。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青萝！帮我护法！"

狐妖的狐火织成屏障，暂时挡住四溅的尸气碎片。白晨月则开始在地上画阵——不是攻击阵法，而是雾隐山最高级的"安魂阵"！当年祖师爷用来安抚战场亡魂的秘术。

祭坛上的冷池懒身体开始崩解。那些青黑色经络脱离皮肤，在空中组成完整的尸祖记忆图谱。而赤焰的尸祖左臂则像烈日下的冰块，迅速融化蒸发...

"晨月...现在！"冷池懒嘶吼。

白晨月的阵法完成最后一笔。她将桃木剑插入阵眼，剑身上的符文与地上的阵图完美对接。整个禁地突然安静下来，连旋转的祭坛都停止了转动。

"以天师之名。"她双手结印，"安汝之魂，归汝之位..."

空中漂浮的尸祖记忆图谱开始收缩，最终凝结成颗青黑色的珠子。而冷池懒的身体像被抽空般倒下，皮肤恢复了正常颜色——除了心口处那个拳头大的空洞。

赤焰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恢复普通的左臂："不...这不可能..."

禁地的青铜大门突然被暴力破开。天机阁东阁主带着数十名白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衣人！

"完美的收割时机。"东阁主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感谢各位帮我提纯尸祖记忆。"他伸手抓向悬浮的青黑珠子，"有了这个，天机阁就能..."

青萝的狐尾突然卷住珠子："休想！"她将珠子塞进冷池懒心口的空洞，"物归原主！"

奇迹发生了。冷池懒心口的血肉开始蠕动愈合，而那些脱离的紫色裂缝则全部聚集到右手，形成全新的鬼手图腾——比原先的小巧精致，却蕴含着更纯粹的力量。

东阁主暴怒地挥手下令："杀了他们！"

白衣人刚冲上前，就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掀翻。整个雾隐山开始剧烈震动，山体与尸阳山的连接处迸发出耀眼的金光——那是封印重启的征兆！

"不可能！"东阁主面具崩裂，露出下面腐烂的半张脸，"除非有真正的天师..."

白晨月扶起冷池懒，两人同时举起右手。她掌心浮现雾隐山天师印，而他手背的鬼手图腾则亮起蓝光：""

"雾隐山第七代天师白晨月..."

"...与守钥人冷池懒..."

"...于此重立封印！"

金光暴涨。东阁主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身体像蜡像般融化。赤焰则趁机扑向出口，却被青萝的狐火逼退。

"赤焰哥哥。"狐妖的眼泪落在燃烧的尾巴上，"该结束了。"

当金光散去时，雾隐山已经恢复原状，稳稳坐落在原本的山基上。禁地里只剩下四个活人：昏迷的冷池懒，虚脱的白晨月，断了两条尾巴的青萝，以及...

"赤焰呢？"白晨月哑着嗓子问。

青萝指向祭坛角落的一小堆灰烬："他选择了烈火。"

一个月后，重建的雾隐山迎来了第一批新弟子。白晨月站在修缮一新的天师殿前，看着山下蜿蜒的队伍。青萝作为客卿长老，正用狐火帮炼丹房生火。

"听说天机阁解散了。"狐妖擦着汗说，"东阁主死后，其他三阁为争夺权力打了起来。"

白晨月望向后山。在禁地原址上，新建了座简朴的草庐。冷池懒正在那里养伤——心口的空洞虽然愈合了，但尸祖记忆与鬼王血脉的融合需要时间。

"他今天怎么样？"

"骂跑了第三个大夫。"青萝偷笑，"说庸医还不如你的符水有用。"

白晨月嘴角微微上扬。山门处突然传来喧哗，原来是有游方道人送来份礼物——是墨阳的遗物，那本记载着雾隐山真相的笔记。

翻开第一页，白晨月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晨月吾徒，若见此书，说明为师赌赢了。鬼王血脉非祸，尸祖记忆非灾，人心向背，方为根本...」

雾隐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