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辞山

晨雾中的雾隐山门石碑泛着湿润的青光。白晨月将三炷香插入青铜鼎，看着袅袅烟气在山风中扭曲成奇特的形状——像极了师父生前常说的"问天卦"。

"香烧三寸，两长一短。"青萝的狐尾扫过她肩头，"凶兆哦~"

白晨月拍开狐尾。自从一个月前那场大战后，雾隐山的重建工作就没停过。如今山门大阵已经修复七成，新收的三十名弟子也开始基础修行。按理说她该留下主持大局，但墨阳笔记中提到的"黄泉眼"...

"再不走，那家伙要自己溜了。"青萝指向山道尽头。

冷池懒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斜倚在界碑旁，新换的黑色劲装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心口处的伤疤被刻意用绷带缠出显眼的形状，像是某种示威——那里现在封存着最纯净的尸祖记忆。

"天师大人终于舍得下山了？"他抛来水囊，"尝尝，新酿的松针酒。"

白晨月喝了一口就呛得咳嗽——这哪是酒，分明是符水！冷池懒得逞般笑起来，右手指尖还沾着朱砂。他新生的鬼手图腾比原先小了一圈，但纹路更加精细，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蓝光。

"你的伤..."

"死不了。"冷池懒扯开衣领给她看心口——伤疤周围已经长出淡粉色的新肉，只是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经络流动，"就是半夜总梦见些奇怪的画面。"

白晨月心头一紧。那些是尸祖记忆的碎片，随着冷池懒身体恢复正逐渐苏醒。她正要追问，山门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是召集弟子的"聚贤钟"！

三人赶回天师殿时，新入门的林师弟正捧着个檀木匣跪在阶前。匣盖已经打开，里面是块浸透血污的羊皮，隐约可见"黄泉"二字。

"山下猎户送来的。"少年声音发颤，"说是有个穿白衣的怪人让他转交天师..."

冷池懒的锈刀瞬间出鞘三寸。白晨月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在微微抽搐——这是感应到强大尸气时的反应。她掐诀探查羊皮，果然发现上面附着极淡的阴煞之气，与天机阁东阁主如出一辙！

"白衣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洛、洛水渡口。"林师弟指向东南方，"但他说...说天师看了自会明白..."

青萝突然抽走羊皮，狐尾上的火焰小心烘烤背面。焦糊味中逐渐显现出几行小字：

「黄泉路险鬼门非门

欲解鬼王契先寻摆渡人

——旧友白凌霜托问」

白晨月如遭雷击。白凌霜是她师父的道号！可师父明明在三年前就...

"幻术。"冷池懒夺过羊皮揉碎，"有人想引我们去洛水。"

"但黄泉眼的线索是真的。"青萝从灰烬中拈出片金箔，"这是天机阁藏书楼的标记。"

白晨月望向殿外云海。师父临终前确实含糊提过"黄泉"、"鬼契"之类的词，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呓语。如今看来...

"收拾行装。"她解下天师印交给身旁长老，"我去去就回。"

冷池懒突然按住她肩膀："想清楚。这一走，再回来时雾隐山未必还是你的雾隐山。"

白晨月直视他异色的双瞳——左眼是人类，右眼还残留着尸祖的竖痕："那你呢？跟我走还是留下？"

青萝的尾巴突然缠住两人手腕："少废话！再磨蹭赶不上渡船了！"

山风卷起落叶，将三人的身影裹入晨雾。在他们身后，新任执法长老默默收起袖中的传讯符——符纸上"天机北阁"四字一闪而逝。

中篇：渡厄

洛水比想象中湍急。渡船行至江心时，白晨月数到第七个暗礁——这很不正常，寻常航道早该避开这些危险。

"有人在改水道。"冷池懒趴在船舷边，鬼手图腾浸在江水里泛着微光，"水底有东西。"

青萝正用狐火烤鱼，闻言尾巴一抖："别吓人啊！我水性..."

渡船突然剧烈倾斜！白晨月抓住桅杆的刹那，看见江面下掠过巨大的黑影——那不是礁石，而是某种生物的脊背！船夫惨叫一声栽进水里，转眼就被暗流吞没。

"水魈！"冷池懒的锈刀劈开第一波浪头，"抓稳了！"

白晨月甩出三枚铜钱定住船身，同时掐诀探查。水下的生物确实像传说中的水魈，但气息更加阴冷——带着天机阁特有的禁制味道！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看守！洛水底下有..."

船底木板轰然碎裂！青萝的狐尾卷住两人跃起，落在块顺流而下的浮木上。江水此刻已经变成诡异的墨绿色，漩涡中心升起根青铜柱，柱上缠满水草般的锁链。

"黄泉引路标。"冷池懒声音发紧，"我们被算计了。"

青铜柱上的锁链突然活过来般袭向三人。青萝的狐火烧断两根，更多的锁链却从水下窜出！白晨月挥剑斩击，发现这些锁链竟在吸收她的灵力——与天机阁的禁灵阵如出一辙！

"跳！"

冷池懒抱着她扎进漩涡。入水的刹那，白晨月看见他心口伤疤迸发蓝光，在周围形成个气泡状空间。锁链追到此处便逡巡不前，仿佛畏惧着什么。

"憋住气。"冷池懒的声音在水下显得格外沉闷，"黄泉眼是阴阳交界处，入口会随暗流移动..."

青萝也潜了下来，四条狐尾像水草般摆动："那边！"她指向江底某处——有微弱的金光从裂缝中透出。

三人向光源游去。随着深度增加，水压变得难以忍受。白晨月的耳膜开始刺痛，视线边缘泛起黑斑。就在她即将窒息的瞬间，冷池懒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尸祖记忆的片段如潮水涌来：

幽暗的地宫...九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师父年轻的脸..."鬼契已成..."...

"呼吸！"

白晨月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条干燥的隧道里。冷池懒正在给她渡气，唇上还沾着血——他强行分享了尸祖记忆，导致新生的伤疤又裂开了。

"下次...提前说..."她推开他坐起来，发现青萝正盯着隧道深处发呆。

狐妖的尾巴尖指着前方："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隧道尽头是座巨大的青铜门，门上浮雕着百鬼夜行图。但与传说不同的是，这些"鬼"全都穿着各门派服饰，甚至有几个酷似现任长老！门楣上挂着块歪斜的匾额，上书"黄泉客栈"四个朱红大字。

"幻境？"白晨月掐诀探查，却感知不到任何术法波动。

冷池懒的鬼手图腾突然剧烈闪烁："不，是记忆碎片...黄泉眼在重现某个真实场景..."

门内突然传出清脆的铃响。有个穿杏黄道袍的小童推门而出，手中托盘上摆着三杯冒着热气的茶：

"贵客远来，掌柜特奉'忘忧茶'。"

白晨月瞳孔骤缩——小童抬头露出的，赫然是二十年前玄霄的脸！

下篇：旧影

茶杯升腾的热气里飘着细碎金箔。白晨月盯着小童——不，是少年玄霄的脸，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这绝非易容术，而是从骨相到神态都分毫不差。

"你们天机阁..."冷池懒的锈刀抵住小童咽喉，"喜欢玩这种把戏？"

小童笑容不变："贵客说笑了。天机阁三百年前就闭阁了。"他指向客栈内，"掌柜等三位很久了。"

青萝的狐尾突然炸毛："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

白晨月天眼望去，只见客栈大堂飘着层薄雾，雾中隐约有十几道人影推杯换盏。诡异的是，这些人影的脚全都离地三寸，且脖颈处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金线。

"阴魂宴。"她低声道，"但被某种力量禁锢着..."

小童的笑容扩大了："不愧是白凌霜的徒弟。掌柜说，您若肯进去喝杯茶，就告诉您'鬼契'的解法。"

冷池懒突然暴起，锈刀劈向小童天灵盖！刀锋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被无形屏障弹开——小童的杏黄道袍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青霄观的护体秘术！

"记忆碎片也会反抗？"冷池懒冷笑，"有意思。"

白晨月按住他手腕："等等。"她转向小童，"掌柜是谁？"

小童的瞳孔突然变成纯黑色："您的...故人。"

客栈大门完全敞开。雾气中走出个穿白衣的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唯有手中提着的青铜灯清晰可见——灯芯是节人类指骨，燃着青绿色的火。

"晨月。"女子的声音让三人同时毛骨悚然——这分明是白晨月自己的声音！"你来得...太晚了..."

冷池懒的鬼手图腾突然暴起发难！蓝黑色火焰化作巨掌拍向白衣女子。女子不躲不闪，任由火焰穿透虚影——果然是幻象！

"装神弄鬼！"青萝的狐火织成网罩向小童，"说！谁派你..."

小童的身体突然膨胀炸裂，飞出无数金色甲虫！这些虫子组成新的文字悬浮空中：

「黄泉路险鬼门非门

欲解当年事先渡眼前人」

白晨月挥剑斩散虫群，却发现客栈和隧道都在迅速崩塌。真正的景象逐渐显现——他们竟站在座巨大的青铜宫殿中央，四周立着九根盘龙柱，每根柱子上都钉着具穿不同门派服饰的干尸！

"天机九老..."冷池懒声音发涩，"这里是..."

地面突然裂开。白晨月坠落时抓住冷池懒的衣角，青萝的狐尾则卷住柱子。但柱子上的干尸突然活过来般抓住狐尾，硬生生将青萝拖向深渊！

"青萝！"

冷池懒的锈刀脱手飞出，斩断被抓住的狐尾。青萝惨叫着坠向黑暗，白晨月甩出束灵索却差之毫厘。千钧一发之际，某个绯红身影从侧面扑来，抱着青萝滚到安全地带——竟是断了三条尾巴的青萝分身！

"你们..."分身呕出口血，"快走...这是..."

整个青铜殿开始坍塌。冷池懒拽着白晨月跳向最近的出口，身后传来青萝本体最后的喊声："去江右城找摆渡人！小心北..."

碎石淹没了余音。两人跌入条倾斜的甬道，滑行了不知多久才摔在处平台上。白晨月点亮符纸，照出个简陋的石室——墙上刻满了与冷池懒鬼手图腾相似的符文。

"这是..."

"阴山祭祀窟。"冷池懒触摸那些刻痕，"我梦到过这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那些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白晨月扶他坐下，发现石室角落堆着几具枯骨。最上面的骷髅天灵盖上插着把熟悉的桃木剑——剑柄缠绳的方式，分明是师父的习惯！

"师父来过这里..."她拔出剑，带出张藏在颅骨里的羊皮纸。纸上画着复杂的地图，标注着"黄泉眼"三个字，而入口正是...

"洛水渡口？"冷池懒皱眉，"但我们刚才..."

白晨月突然明白了什么："是镜像空间！真正的黄泉眼入口在渡口正下方，我们被幻象引到了反向位置！"

石室突然震动起来。顶部裂缝中渗下浑浊的江水——青铜殿的坍塌引发了倒灌！冷池懒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伤疤："抓紧我！"

鬼手图腾全开，蓝光形成保护罩的瞬间，洪水冲垮了石室。在湍流中，白晨月最后瞥见墙上符文组成了句话：

「鬼契不可逆除非...」

再睁眼时，两人躺在洛水下游的浅滩上。远处江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而青萝不知所踪。

"她会没事的。"冷池懒撑起身子，"狐妖有九条命。"

白晨月望向江面："那个白衣女子...为什么用我的声音说话？"

冷池懒没有回答。他的鬼手图腾正微微发烫——这是感应到同源力量的征兆。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刚才在幻境中看到的"天机九老"，有三位酷似当年主持鬼王血脉移植仪式的...

江风吹散未尽的话语。在两人看不见的江底深处，青萝正被金色锁链缠着拖向某个发光的水下洞穴。她挣扎着咬断半截尾巴，让分身带着讯息浮向水面..

黄泉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