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残影
江右城的晨雾里飘着鱼腥味。白晨月数到第七声更响时,终于在西市尽头找到了那家挂着"阴阳渡"牌匾的茶肆。牌匾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刻痕——三枚铜钱叠成山形,正是雾隐山暗号。
"你确定是这里?"冷池懒的鬼手图腾被黑布缠着,但指节仍在不安分地跳动,"闻着像卖馊茶的。"
白晨月没答话。她的注意力被茶肆窗边的身影吸引——那人穿着粗布短打,正在桌上排卦,手法与师父白凌霜如出一辙。但当他们走近时,人影却消失了,只留下七枚铜钱组成的奇怪图案。
"星陨之象。"冷池懒突然按住她肩膀,"别碰!"
已经晚了。白晨月的指尖刚触及铜钱,整个茶肆就像水中的倒影般晃动起来。桌椅板凳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完全不同的场景:破败的厅堂中央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上放着两杯尚有余温的茶。
"幻阵。"冷池懒的锈刀已经出鞘,"还是极高明的那种。"
白晨月却盯着棺材——材质是罕见的阴沉木,表面刻满了星图。更诡异的是,棺缝里正在往外渗...茶汤?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蘸了点,舌尖刚尝到味道就僵住了。
"松烟墨混朱砂...是师父的符茶!"
棺材盖突然滑开半尺。冷池懒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却见棺中既无尸体也无骨灰,只有堆满的陈旧书卷。最上面那本封皮上写着《黄泉摆渡录》,署名赫然是"白凌霜"!
"故弄玄虚。"冷池懒用刀尖挑开书页,突然闷哼一声——某个铜钱大小的光斑从书页跃出,正中他眉心!
白晨月扶住踉跄的冷池懒,发现他右眼的尸祖竖瞳正在疯狂收缩,而鬼手图腾却亮起前所未有的蓝光。他颤抖着指向棺材:"里面...有东西在...叫我..."
书堆自动分开,露出棺底暗格。躺在丝绒衬布上的,是把造型奇特的短剑——剑身透明如水晶,内部却封着缕游动的黑气。白晨月倒吸凉气,这分明是雾隐山失传已久的"封魂刃"!
"小心!"冷池懒突然扑倒她。
茶肆的房梁轰然塌落!烟尘中走出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手中提着的青铜灯与幻境中白衣女子那盏一模一样。
"星陨阁第七代弟子白晨月。"来人的声音年轻得与外貌不符,"跪下接引!"
白晨月如遭雷击。星陨阁?那不是师父提过的占星门派吗?据说百年前就灭门了...
斗笠人突然掀开遮面黑纱——是张布满星形疤痕的女子面孔,约莫三十出头。她左眼正常,右眼却像嵌了块黑水晶,里面有点点银光流转。
"我叫摇光。"女子用灯照了照冷池懒,"至于你...阴山的小鬼王,在外面等着。"
冷池懒的锈刀横在胸前:"你算老几?"
摇光的黑晶右眼突然转动,冷池懒就像被无形重锤击中般飞出门外!大门随即紧闭,任他如何劈砍都纹丝不动。
"现在。"摇光转向白晨月,扔来本薄册子,"一炷香内背完《星陨总纲》,否则你师父的残魂就彻底散了。"
白晨月接住册子的手在发抖:"师父...还活着?"
"活着?"摇光冷笑,"你三年前亲手埋的尸体,忘了?"她敲敲棺材,"我说的是这个。"
封魂刃突然剧烈震动。白晨月这才发现剑中黑气的律动频率,竟与自己呼吸完全同步!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这是..."
"你师父的一魄。"摇光突然掐诀,茶肆地面浮现出巨大的星图,"星陨阁弟子死后,三魂归星海,七魄化器灵。"她指向封魂刃,"白凌霜把'雀阴魄'留给了你。"
白晨月膝盖发软。道家理论中,雀阴魄主掌技艺传承。师父竟用秘法将毕生所学封在剑中...
"为什么现在才..."
"因为时机到了。"摇光掀开地砖,露出通向地下的阶梯,"黄泉眼将开,鬼契将现。星陨阁最后的预言正在应验。"她顿了顿,"而你,是预言的核心。"
地窖里摆着七盏青铜灯,按照北斗形状排列。摇光示意白晨月跪在天枢位前,将封魂刃悬于灯焰之上。
"星陨阁收徒仪式。"摇光的声音突然庄重,"以魄为引,以星为证。"她突然割破白晨月手腕,让血滴在刃身上,"你可愿承白凌霜未竟之业,续星陨未了之缘?"
血珠接触剑身的刹那,白晨月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年轻时的师父在星图前占卜...九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闯入观星台...血泊中,师父将短剑刺入自己心口...
"我愿意。"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封魂刃应声碎裂!黑气如灵蛇钻入白晨月眉心,她顿时头痛欲裂。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咒诀涌入脑海,最清晰的是一段星象歌诀:
「荧惑守心 黄泉倒流
鬼门开处 天师渡舟」
摇光满意地点头:"从今天起,你白天是雾隐山天师,晚上是星陨阁弟子。"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星形烙印——正与白晨月手腕上新出现的印记一模一样,"现在,去救你的小情郎吧。他快被幽冥宗抓走了。"
中篇:鬼契
冷池懒的锈刀劈在茶肆大门上,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更糟的是,鬼手图腾正在失控——自从被那道光斑击中,图腾就不断释放出陌生记忆:
血月下的祭坛...九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被锁链禁锢的少年...
"啊!"他跪倒在地,右手不受控制地抓向心口伤疤。那里现在烫得像烙铁,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阴山的小鬼王?"甜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长得倒俊。"
冷池懒猛地回头。街角站着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撑的油纸伞上绘着百鬼夜行图。看似无害,但她脚下没有影子!
"幽冥宗的走阴人?"冷池懒强撑着站起来,"滚远点。"
少女掩口轻笑:"凶什么呀~我们宗主只是想请你喝茶。"她突然转动伞柄,伞面鬼眼全部睁开,"顺便聊聊...鬼契的事。"
鬼手图腾突然暴起发难!蓝黑色火焰化作巨掌拍向少女,却被伞面尽数吸收。少女后退半步,杏眼闪过一丝诧异:"你居然能操控黄泉火?"
冷池懒自己也愣住了。以往鬼手图腾释放的都是普通阴火,这次却带着与青铜殿同源的气息...是那道光斑的影响?
"没用的。"少女突然撒出把纸钱,"宗主说,你体内的鬼契已经到发作期了。"纸钱落地成灰,灰烬中爬出十几个穿寿衣的"人","跟我们走,还能少受点罪。"
冷池懒冷笑:"就凭这些阴兵?"
锈刀横扫,最先扑来的三个阴兵拦腰而断。但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蠕动的金色蛆虫!这些虫子落地即长,转眼就变成新的阴兵。
"杀不完的~"少女嬉笑着又撒了把纸钱,"除非..."
茶肆大门突然爆裂!白晨月冲出的瞬间,手中符纸已经化作火龙卷向阴兵。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火焰里夹杂着点点银光——被银光碰到的阴兵直接气化,连蛆虫都没剩下。
"星陨之力?"少女脸色大变,"你竟然是..."她突然收伞遁入地下,只留句话飘在空气中,"宗主会亲自来请你们的!"
白晨月扶住冷池懒:"没事吧?"
冷池懒却盯着她手腕上的星形烙印:"你拜师了?"
"说来话长。"白晨月拽着他往城外走,"先离开这。幽冥宗在江右城至少有三十个走阴人..."
城墙根下,青萝的分身正在等他们。这条断了两尾的狐妖虚影比昨天更淡了,怀里却紧紧抱着个青铜匣子。
"本体...被困在..."分身的声线断断续续,"水底...青铜城...有好多...棺材..."
冷池懒突然抢过匣子。开匣的刹那,他鬼手图腾的蓝光与匣中物品的幽光交织在一起——是半截青黑色的断骨,表面布满金色纹路!
"尸祖右臂?!"白晨月惊呼,"怎么会..."
分身摇头:"不...是更早的...东西..."她突然指向冷池懒心口,"他...身体里...有同类..."
冷池懒如遭雷击。尸祖记忆的碎片突然串联起来:祭坛上的少年...刺入腹部的骨刀...九个面具人念诵的"鬼契"咒文...
"这不是尸祖残肢。"他声音发涩,"是初代鬼王的遗骨。"
白晨月突然想起师父的笔记。三百年前大劫难时,阴山鬼王为封印黄泉眼而兵解,其骨殖被分成...
"七份。"冷池懒接上她的思绪,"我体内封着的不是尸祖记忆,是鬼王心血。"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伤疤,"而这块骨头,是鬼王右臂。"
青萝分身突然剧烈闪烁:"快走...他们追来了..."她指向护城河,"摆渡人...在等..."
话音未落,城墙阴影里突然伸出数十只苍白的手!幽冥宗的阴兵大军到了,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杏红襦裙少女,此刻她身后还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
"星陨阁的小丫头。"面具人声音像砂纸摩擦,"把鬼契容器交出来。"
白晨月甩出七张符纸,在空中布成北斗阵。这是刚学会的星陨秘术,但还不太熟练。面具人却只是轻轻挥手,阵符就全部自燃!
"别费力气了。"少女嬉笑道,"我们宗主可是..."
冷池懒突然将鬼王右臂按在自己心口!白骨与伤疤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面具人首次露出惊态:"你竟敢强行融合?!"
"本来就是一体的。"冷池懒的声音变得不似人类,"三百年前你们幽冥宗设局拆散,现在..."
血光中,他的身形开始膨胀。鬼手图腾蔓延到全身,形成完整的青黑色铠甲。白晨月想上前,却被气浪掀翻——冷池懒正在变成另一个存在!
面具人突然摘下面具——是张布满缝合痕迹的脸:"既然如此..."他撕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金色心脏,"让你见识真正的鬼契之力!"
金色心脏迸发强光。所有阴兵同时融化,汇入面具人体内。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三丈高的黄金骷髅!
"麻烦了..."青萝分身虚弱地说,"这是...黄泉守门将..."
白晨月摸向怀中封魂刃的碎片。师父的雀阴魄或许知道应对之法,但强行召唤可能会...
冷池懒(或者说现在的鬼王化身)已经与黄金骷髅战作一团。每次碰撞都引发地震般的震动,城墙开始坍塌。白晨月咬牙割破手腕,让血滴在碎片上:
"以血为引,唤魄显形!"
碎片悬浮起来,组成短剑虚影。白凌霜的虚影从中浮现,看到黄金骷髅时明显一怔:"幽冥宗居然解封了守门将?"她转向白晨月,"丫头,会唱《安魂曲》吗?"
白晨月点头。这是雾隐山基础课程之一。
"用星陨调式唱。"师父的虚影开始消散,"记住,鬼契的真义是..."
余音被爆炸声淹没。黄金骷髅扯断了冷池懒的右臂,但断口处没有流血,而是涌出更多青黑色雾气。白晨月深吸口气,清亮的歌声穿透战场:
「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托些——」
歌声响起的刹那,黄金骷髅动作明显滞涩。冷池懒趁机一爪掏向对方胸口,却被金色心脏的光罩弹开。
「魂兮归来——」
「南方不可以止些——」
第二段唱出时,骷髅的关节开始咯吱作响。白晨月注意到每唱一句,自己手腕的星形烙印就亮一分。她突然明白师父的用意——这不是普通的《安魂曲》,而是星陨阁的"引星诀"!
「魂兮归来——」
「君无下此幽都些——」
当唱到"幽都"二字时,异变陡生!黄金骷髅突然跪地哀嚎,金色心脏表面出现裂纹。冷池懒的鬼爪趁机刺入裂缝,将心脏整个掏出!
"不!"面具人的声音从骷髅体内传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鬼契一旦..."
冷池懒捏碎心脏。黄金骷髅瞬间土崩瓦解,化作满地金粉。但胜利的代价惨重——他的鬼王形态开始崩溃,右臂彻底雾化,心口伤疤再度迸裂。
白晨月接住坠落的冷池懒。他皮肤上的青黑色纹路正在消退,但体温低得吓人。
"摆渡人..."他气若游丝,"去..."
青萝分身指向护城河某处。浓雾中,隐约可见一叶扁舟正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艄公,手中提着盏惨白的灯笼...
下篇:星轨
摆渡人的小船比想象的宽敞。白晨月将昏迷的冷池懒平放在舱内,发现船板刻满了与星陨阁地窖相同的星图。
"他活不过今晚。"艄公的声音年轻得出奇,"除非找到另外五块鬼王遗骨。"
白晨月猛地抬头。艄公摘下斗笠,露出张二十出头的俊脸——左眼正常,右眼却是星云般的漩涡状。
"星陨阁弃徒,你们可以叫我玉衡。"青年用灯笼照了照冷池懒,"当年分裂鬼王遗骨的九个门派,星陨阁负责保管头骨。"他突然冷笑,"可惜被你们师父偷梁换柱了。"
白晨月想起封魂刃里的记忆碎片:"师父用鬼王头骨做了什么?"
玉衡的星云右眼突然转动:"你居然不知道?"他俯身扯开冷池懒的衣领,露出心口伤疤,"这具身体里封着的,就是炼化过的鬼王头骨啊。"
船突然剧烈摇晃。青萝分身指着后方水面——那里正咕嘟咕嘟冒泡,像是有什么巨物要浮出来。
"幽冥宗的追兵。"玉衡加快划船速度,"坐稳了!"
小船如离弦之箭驶向雾区。白晨月抱紧冷池懒,发现他皮肤下又开始浮现青黑色纹路,但这次形成了全新的图案——星图!
"他在吸收星力自救。"玉衡啧了一声,"不愧是白凌霜选中的容器。"
"容器?"白晨月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玉衡突然用船桨敲击船帮。水面泛起银光,照亮了前方突然出现的峡谷——两侧崖壁上挂满了青铜棺材!
"到地方了。"他避而不答,"黄泉眼的外围,千棺峡。"
小船驶入峡谷时,白晨月数到第七具棺材突然自行开启。里面坐起的不是尸体,而是个穿星陨阁服饰的老者!老者手中捧着块龟甲,甲上刻着:
「天师渡舟 鬼王引路
星陨重现 黄泉倒流」
"大师兄?!"玉衡惊呼,"你还活着?"
老者却只盯着白晨月:"丫头,白凌霜有没有给过你一枚铜钱?"
白晨月想起师父临终塞入她掌心的那枚"山鬼钱":"有,但..."
"拿出来!快!"
山鬼钱刚掏出就飞向老者。老者将钱按在龟甲上,两者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峡谷突然剧烈震动,所有棺材同时开启,露出里面沉睡的...
"星陨阁弟子?!"玉衡声音都变了,"三百年前失踪的那些..."
老者终于露出笑容:"不是失踪,是守门。"他指向峡谷尽头突然出现的漩涡,"真正的黄泉眼要开了。而你们,是预言中的钥匙与锁。"
冷池懒突然睁开眼睛——现在是完全的星云状,与玉衡的右眼一模一样。他坐起来的动作僵硬如傀儡,声音却带着非人的回响:
「荧惑守心 黄泉倒流
鬼门开处 天师渡舟」
白晨月想去扶他,却被无形力量弹开。冷池懒(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存在)飘到船头,心口伤疤处射出光束照向漩涡。水面顿时分开,露出条通往深渊的石阶。
"跟上。"老者跳下船,"在幽冥宗大部队赶到前..."
青萝分身突然尖叫:"小心后面!"
水花轰然炸开!杏红襦裙少女站在头巨型水兽头顶,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阴兵大军。更可怕的是,她手中牵着条锁链,链子另一端拴着...遍体鳞伤的青萝本体!
"宗主说——"少女的声音响彻峡谷,"游戏该结束了。"
白晨月刚要行动,冷池懒却突然抓住她手腕。星云状的眼睛直视着她,声音却是他自己的:"晨月,信我吗?"
没等她回答,他就拽着她跳向石阶。在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瞬,白晨月看到玉衡和星陨阁老者结成了防御阵型,而青萝对她做了个口型:
「找...镜子...」
黑暗吞没了一切。下坠过程中,冷池懒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星图纹路逐渐脱离皮肤,在空中组成奇特的指引标记。白晨月突然明白这是什么——星陨阁最高秘传「星轨」,传说能指引人找到任何失落的宝物!
当双脚终于踏上实地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座青铜宫殿中央。九根盘龙柱环绕四周,与幻境中一模一样。但这次,柱子上钉着的是...
"九大门派的现任掌门?!"白晨月认出其中就有青霄观的玉虚子,"他们还活着吗?"
冷池懒(现在似乎恢复了神智)摇头:"是躯壳。真正的意识被抽出来做成了..."他指向宫殿穹顶。
白晨月抬头,看到九颗星辰在黑暗中闪烁。每颗星里都囚禁着个人影,其中最亮的那颗里,赫然是师父白凌霜!
"星陨阁的终极秘法。"冷池懒声音干涩,"以九星为引,以人魂为祭...打开黄泉眼的真正钥匙。"
白晨月突然发现地面有东西在反光。捡起来看,是半面破碎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
青萝被困在水晶里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