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天倾

太液池的水全部蒸发了。池底露出的青铜祭坛上，幽冥宗主高举黄泉镜，七枚星陨阁主指骨融合成的钥匙正在镜面投下血光。白晨月被冲击波掀到池畔柳树下，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水将半截断刀染得猩红。

"晨月！"

冷池懒的喊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白晨月挣扎着撑起身子，看到他被五条触须钉在祭坛边缘，锈刀已经断成三截。更可怕的是池底裂缝——那里正涌出粘稠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尸祖本体的轮廓！

"钥匙...齐了..."幽冥宗主的声音变成三重混响，"恭迎尸祖...降临！"

黄泉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的恐怖景象：有的显示皇城化为尸山，有的是百姓变成菌人，最中央的大碎片则显示着尸祖完整的躯体——那是个高达百丈的巨人，全身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胸口镶嵌着赤焰的脸！

白晨月摸向怀中，发现龙渊剑柄还在。但当她试图注入灵力时，手腕星纹突然黯淡——刚才的冲击耗尽了力量。眼看第一只尸祖的巨手已经探出裂缝，她咬牙爬向冷池懒...

"别过来！"冷池懒突然暴喝，"带天子走！"

他的鬼手图腾完全显现，青黑色纹路蔓延到脖颈。钉住他的触须开始腐蚀脱落，但每挣脱一条，就有更多菌丝从伤口钻入！白晨月看出他在故意吸引幽冥宗主注意，为她和天子创造机会。

"要走一起走！"她甩出最后三枚铜钱，"天地人三才阵！"

铜钱在空中炸开金光，暂时阻隔了黑雾蔓延。白晨月趁机冲到祭坛边，龙渊剑柄狠狠刺入幽冥宗主脚踝！怪物吃痛松手，黄泉镜碎片哗啦坠地。

"找死！"幽冥宗主甩出触须缠住她脖颈，"正好用你祭..."

话音戛然而止。一道青光自九霄劈落，精准斩断触须！白晨月跌坐在地，看到天空裂开道缝隙，有白衣人踏云而下——那人广袖飘摇，足下青莲步步生花，腰间悬着的青铜剑还在鞘中！

"蓬莱...青冥剑仙？"幽冥宗主首次露出惧色，"不可能！仙凡隔绝三百年..."

白衣人落在祭坛中央。近距离看，他约莫三十出头，眉间一点朱砂，黑发用青藤随意束着。最惊人的是他周身萦绕的气息——既非灵力也非妖力，而是更纯粹的某种能量。

"孽障。"青冥剑仙开口，声音如玉磬清鸣，"当年封印尸祖时，蓬莱饶过幽冥宗，今日该清算了。"

他剑未出鞘，只是并指一点。幽冥宗主胸前的钥匙骨片突然龟裂，怪物惨叫着后退："不！只差最后..."

青冥剑仙转向裂缝中挣扎的尸祖："回去。"二字如天雷炸响，尸祖的巨手竟被无形力量推回裂缝！

白晨月看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威能？她正要上前，却见青冥剑仙突然看向冷池懒，眼中闪过诧异：

"阴山鬼王与蓬莱的血脉？有趣。"

冷池懒勉强站起："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青冥剑仙拂袖，一道青光打入冷池懒心口，"你母亲是蓬莱叛徒青霜，三百年前私逃下界。"

冷池懒如遭雷击。白晨月也震惊不已——师父从未提过这事！但更惊人的是，青光入体后，冷池懒的鬼手图腾竟开始变化，青黑色中混入了银白光点！

幽冥宗主趁机扑向最近的黄泉镜碎片。青冥剑仙头也不回，反手甩出腰间玉佩——玉佩在空中化作青鸾，叼起碎片飞回他手中。

"星陨阁的小姑娘。"他突然对白晨月说，"亮出你的本命星纹。"

白晨月下意识露出手腕。青冥剑仙隔空一点，星纹竟脱离皮肤浮到空中，化作微型星图！

"果然是白凌霜的作风。"他轻笑，"把阁主信物藏在徒弟血脉里。"

星图突然扩大，投影出白凌霜的虚影！年轻时的师父对着青冥剑仙行礼："师兄，别来无恙。"

全场死寂。白晨月的脑子嗡嗡作响——师父是蓬莱仙人的师妹？！那岂不是说...

"叙旧稍后。"青冥剑仙转向幽冥宗主，"先解决这个。"

幽冥宗主已经退到裂缝边缘。它突然撕开自己胸膛，将剩余钥匙碎片塞进心脏："既然蓬莱插手...那就同归于尽！"

尸祖的咆哮从裂缝深处传来。这次不止一只手，半个身躯都挤了出来！青冥剑仙终于拔剑——出鞘的刹那，整个长安城都被青光笼罩！

"晨月！"冷池懒突然扑来，"星誓共鸣！"

白晨月会意，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的星纹同时亮起，在青光中格外醒目。青冥剑仙瞥见这一幕，剑势微滞：

"星誓契约？你们..."

幽冥宗主趁机引爆心脏！冲击波将祭坛炸成两半，尸祖完全挣脱裂缝束缚！千钧一发之际，天空又裂开三道缝隙——三位蓬莱仙人联袂而至，各执法器结成大阵！

"青冥！你擅自下界已犯天条！"

"事急从权。"青冥剑仙的剑气化作青龙，"先镇尸祖！"

四位仙人各据一方。尸祖被青光锁链束缚，却仍在挣扎。白晨月突然发现，冷池懒的瞳孔变成了与青冥剑仙相似的青灰色——蓬莱血脉正在觉醒！

"晨月..."他声音变得空灵，"我需要..."

"我知道。"她握紧他的手，"怎么做？"

冷池懒指向她心口："师父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白晨月猛然想起师父临终给的锦囊。她一直贴身收藏，却从未打开过！掏出锦囊的刹那，有物什自动飞出——是枚青玉钥匙！

"蓬莱的界钥！"青冥剑仙惊呼，"青霜偷走那个？"

钥匙自动飞向冷池懒，与他心口星纹融合。霎时间风云变色，冷池懒全身笼罩在青光中，背后浮现出巨大的青鸾虚影！

"蓬莱血脉觉醒..."青冥剑仙神色复杂，"罢了，助你一臂之力！"

他弹指将道青光打入冷池懒眉心。其余三位仙人对视一眼，也各施仙术。冷池懒的气息节节攀升，最终竟与仙人比肩！

幽冥宗主见势不妙，突然扑向白晨月："那就让星陨阁绝后！"

白晨月本能地举剑格挡。龙渊剑柄突然延伸出光刃，与袭来的触须相撞！奇妙的是，这次光刃没有折断，反而吸收了触须的能量，变得更凝实！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龙渊剑需要..."

"仙力激活！"青冥剑仙的声音传来，"接着！"

一道青光包裹住剑柄。光刃暴涨三倍，剑身浮现出星河纹路！白晨月感到澎湃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仿佛举手投足都能劈山断岳！

幽冥宗主惊恐后退："不可能！凡人怎能..."

"她不是普通凡人。"冷池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是星陨阁选中的继任者！"

青光中的冷池懒已经完全蜕变。青鸾虚影与他合二为一，举手投足间带着仙灵之气。他与白晨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手——

"星陨剑法最终式..."

"青鸾焚天！"

星光与青焰交织，化作洪流淹没幽冥宗主。怪物在惨叫中灰飞烟灭，连残魂都没留下！尸祖见状想缩回裂缝，却被四位仙人联手镇压。

"晨月！"冷池懒大喊，"现在！"

白晨月会意，高举龙渊剑劈向裂缝！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如同布帛被裁开，露出后面璀璨的星河。尸祖被剑光劈成两半，发出震天动地的哀嚎！

"封！"四位仙人齐声喝道。

星河倒卷，将尸祖残躯拖入无尽虚空。裂缝开始愈合，但仍有黑雾渗出。青冥剑仙看向冷池懒："需要蓬莱至宝彻底封印。"

冷池懒毫不犹豫地掏出心口星纹——现在那已经变成青玉色的印记。他将印记按在裂缝上，青光大盛！

"不！"白晨月想去阻拦，"你会..."

"死不了。"他回头微笑，"顶多...变回凡人。"

青光完全融入裂缝。当最后一丝黑雾消失时，冷池懒从半空坠落。白晨月飞身接住他，发现仙灵之气已经散尽，他又变回那个带着鬼手图腾的冷池懒，只是脸色苍白如纸。

"傻子..."她声音发颤，"谁让你..."

"我母亲欠蓬莱的。"他虚弱地笑，"现在...还清了..."

青冥剑仙飘然落地："青霜的罪孽已销。至于你..."他看向白晨月，"星陨阁主，可愿接任蓬莱客卿？"

白晨月还没回答，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羽林卫簇拥着天子疾步而来，少年天子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仙长且慢！"天子竟对青冥剑仙行礼，"朕...有话要说。"

中篇：封禅

紫宸殿前的广场上搭起九丈高台。白晨月数着台阶上的龙纹，第七次确认这不是做梦——三天前那场大战后，天子竟要举行封禅大典！

"紧张？"冷池懒帮她正了正衣冠。他失去蓬莱血脉后，鬼手图腾反而更稳定了，此刻正泛着健康的青蓝色。

白晨月拍开他的手："谁紧张了？"却忍不住又摸了摸额前的星坠——这是青冥剑仙所赐，说是"蓬莱客卿信物"。

青萝的狐尾扫过她后背："放心啦，你可是斩杀尸祖的英雄！"小狐狸现在穿着特制的宫装，三条尾巴藏在裙裾下，只露出尖尖的耳朵。

礼炮突然轰鸣。九声炮响后，天子在百官簇拥下登上高台。令白晨月意外的是，青冥剑仙竟也在观礼席上，正与几位蓬莱仙人低声交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宰相的声音响彻广场。白晨月跪在玉阶下，听封赏如流水般道来：黄金万两、良田千顷、丹书铁券...但这些都比不上最后三道封号：

"...封白晨月为'昭明天师'，领道门总领..."

"...封冷池懒为'镇岳真君'，赐开府仪同三司..."

"...封青萝为'灵狐元君'，享妖族共尊..."

白晨月抬头时，看到天子亲自捧来三枚玉印。她的那枚刻着星图与天师剑；冷池懒的是青鸾踏鬼图；青萝的则是九尾狐绕月。

"三位爱卿平身。"天子竟向他们行礼，"若无诸位，朕与江山俱亡矣。"

白晨月正要谢恩，天空突然飘落青光。青冥剑仙踏云而至，手中捧着卷玉简：

"蓬莱有礼。"

玉简展开，是幅星图。青冥剑仙解释道："标出了七十二处灵脉节点，可供修行。"他特别看向冷池懒，"你虽失仙骨，但根基尚在，假以时日..."

"多谢仙长。"冷池懒难得正经，"但我已有所得。"

他看向白晨月，眼中情意不言而喻。青冥剑仙轻笑："也罢。三年后蓬莱法会，望你们来做客。"

仙人离去时洒下漫天青莲。白晨月望着消散的云气，突然想起什么："师父...真的是蓬莱叛徒？"

"半真半假。"冷池懒指向她额间星坠，"青冥师伯说，母亲是奉命下界监视星陨阁的，结果..."

"爱上了你父亲？"

"鬼王族最后一位少主。"他点头，"而师父...是母亲的监视对象，却收养了我..."

白晨月思绪万千。师父从未提过这些，但她临终那句"星陨蓬莱本同源"，现在想来别有深意。

封禅礼成，天子设宴麟德殿。白晨月本不喜应酬，但看到青萝大快朵颐的样子，也忍不住多吃了几筷。酒过三巡，冷池懒突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

"接下来去哪？"

"先回雾隐山。"她轻声说，"重整山门。"顿了顿，"然后...去阴山祭拜？"

冷池懒眼中闪过感动："好。"

"我也去！"青萝塞着满嘴糕点含糊道，"月狐族要在终南山建新领地，顺路！"

宴席散去时，内侍送来天子密信。白晨月展开一看，是张皇城地下密道图，标注着七处灵穴——正是之前菌丝网络的核心节点！

"陛下说..."内侍低语，"这些地方或许对修行有益..."

冷池懒若有所思："皇家的谢礼，比黄金实在。"

三日后，当第一缕晨光照耀长安时，三人已经收拾好行装。白晨月最后看了眼太液池——水面平静如镜，丝毫看不出那场惊天大战的痕迹。

"走吧。"她转身说，"该回家了。"

冷池懒突然单膝跪地："回家前，有件事..."

他从怀中取出枚青玉戒指："蓬莱的习俗。"耳根微微发红，"我向青冥师伯讨的..."

白晨月心跳如鼓。这算什么？求婚？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青萝的尾巴突然炸开：

"小心！"

破空声袭来！冷池懒抱着白晨月滚到一旁，原先站立处钉着三枚金针——与幽冥宗主所用一模一样！

"还有余孽？"白晨月龙渊剑瞬间出鞘。

屋顶上站着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面容与死去的幽冥宗主有七分相似。她怨毒地盯着三人："姐姐的仇..."

青萝的狐火已经轰出："没完没了是吧？"

少女闪身躲过，甩出更多金针。白晨月正要追击，冷池懒却拦住她："不对...是调虎离山！"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三人循声望去，太液池方向升起股黑烟！少女见状大笑："晚了！宗主的分身已经..."

冷池懒的锈刀脱手飞出，正中少女心口！她不可置信地低头，身体已经开始融化："你们...阻止不了...黄泉眼..."

白晨月顾不得查看尸体，御风向太液池冲去。远远就看到池水沸腾，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池底游动！

"是尸祖残念！"冷池懒追上她，"需要..."

话未说完，池中突然射出黑光！白晨月本能地推开冷池懒，自己却被黑光击中左肩——是熟悉的菌丝毒素！

"晨月！"

冷池懒抱住下坠的她。青萝已经现出原形，三条尾巴全开，狐火如雨点般砸向池中黑影。黑影吃痛，暂时缩回池底。

"没事..."白晨月强撑着想站起来，"先封印..."

冷池懒却按住她："这次换我保护你。"

他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复杂符咒。当掌心贴上白晨月伤口时，符咒亮起青光——是残留的蓬莱仙力！

"以血为引，以契为媒..."

菌丝被青光逼出，但冷池懒的脸色越来越白。白晨月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星纹正通过某种神秘联系为他供能——星誓契约在自动平衡两人的消耗！

青萝的尖叫突然传来："它出来了！"

池面炸开巨浪。黑影完全现形，竟是缩小版的尸祖！虽然只有三丈高，但那股凶煞之气丝毫不减。它直奔三人而来，利爪带起腥风！

冷池懒的锈刀迎上，却被一掌拍飞。青萝的狐火只能稍阻其势，眼看利爪就要落下...

"星陨！"

白晨月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冷池懒，龙渊剑直刺尸祖心口！剑刃刺入的刹那，尸祖体内突然迸发青光——是冷池懒刚才注入她伤口的仙力！

尸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它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崩解，最终炸成漫天黑雾。青萝立刻喷出狐火，将雾气烧得干干净净。

"结束了？"小狐狸喘着气问。

冷池懒跪地检查池水："暂时...但需要永久封印..."

白晨月想起天子给的地图："用灵穴！七个节点组成阵法！"

三人分头行动。白晨月负责三处宫内的节点，冷池懒去宫外的，青萝则利用狐族天赋联络妖族帮忙。当夕阳西下时，七道金光从长安各处升起，在空中结成北斗大阵，最终落在太液池中央！

池水彻底平静下来。白晨月站在池畔，看着金光慢慢渗入水底。冷池懒从身后环住她："这次真的结束了。"

"嗯。"她靠在他胸前，"回家？"

"等等..."冷池懒突然想起什么，摸出那枚青玉戒指，"刚才被打断了..."

白晨月耳根发热："谁答应要嫁你了？"

"星誓都立了。"他无辜地眨眼，"反悔要遭天谴的..."

青萝的尾巴突然从两人中间挤进来："我作证！"

白晨月红着脸夺过戒指："...考虑考虑。"

冷池懒笑着吻她眉心："三百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晚风拂过太液池，吹起细碎涟漪。远处钟声响起，是宵禁的信号，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蓬莱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