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转学

九月的蝉鸣裹挟着暑气，将校门口的香樟树烤得蜷起叶片。慕久攥着转学生登记表的手指已经发白，墨绿色校服裙摆被热风掀起又落下，像只折翼的蝴蝶。她盯着公告栏上歪歪扭扭的"初三（7）班"字样，指甲深深掐进纸面，压出月牙形的褶皱。

走廊尽头传来尖锐的嬉闹声，三个女生勾肩搭背走来。领头的栗色卷发女孩突然顿住脚步，耳垂上的银色蝴蝶耳钉晃得慕久眯起眼。对方涂着桃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在她肩头，带着凉意的金属戒指硌得生疼："新生？"

"我、我找7班。"慕久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瓷砖墙。女孩身后的两个跟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像是被按了播放键的复读机。栗色卷发扫过慕久泛红的脸颊，温热的呼吸裹着薄荷糖的甜腻："真巧，我们也是。"

教室后门敞开着，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慕久跨过门槛的瞬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突然消失，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她听见自己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的闷响，以及前排男生故意放大的嗤笑。讲台上堆满课本的办公桌后，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慕久是从市三中转来的，大家多关照。"

"老师，坐这儿吧！"栗色卷发女孩举起手，指甲上的水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她指了靠窗的最后一排，那里正对着垃圾桶，桌角还沾着半块干涸的口香糖。慕久抱着书包走过去时，余光瞥见前排有人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塑料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她刚坐下，后腰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得生疼。

低头一看，半截削尖的铅笔正插在椅面，露出森白的铅芯。铅笔周围散落着撕碎的草稿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丑八怪"。身后传来压抑的闷笑，慕久咬着嘴唇将铅笔拔出来，金属笔杆在掌心勒出红痕。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可她却觉得校服领口快要把自己勒窒息。

午休时分，慕久躲在洗手间隔间里啃面包。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屏住呼吸，直到听见熟悉的高跟鞋声停在洗手台前。"那个新来的土包子，真以为自己能融入我们？"是沈梨的声音，混着水流声格外清晰，"等着瞧吧，我会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学校的主人。"

放学铃声响起时，慕久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抱着空水杯往水房走，拐角处突然窜出的身影让她差点尖叫出声。沈梨倚在墙上，指尖转着一枚银色蝴蝶发卡，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叫沈梨，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水房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两下，在沈梨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慕久看着对方眼尾的亮片在阴影里明明灭灭，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沈梨凑近时，她闻到了对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却在听见下一句话时浑身发冷："不过交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从明天开始，每天给我带早餐，顺便把我的作业也写了。"

不锈钢水杯掉在地上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班的学生。慕久弯腰去捡时，沈梨已经踩着十厘米的厚底鞋扬长而去，只留下回荡在走廊里的高跟鞋敲击声，像极了某种不详的鼓点。她蹲在满地水洼前，看着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发现校服裙摆不知何时沾了块黑色污渍，像极了心口的一块疤。

夜幕降临时，慕久坐在书桌前，台灯将作业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班级群里跳出新消息。沈梨发了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她弯腰捡水杯的狼狈模样被定格，配文是："欢迎新同学，大家猜猜她在找什么？"消息下面立刻跳出一连串的大笑表情和恶意揣测，慕久颤抖着手指退出群聊，却发现自己的私人账号已经收到了陌生人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写着："丑八怪，离沈梨远点"。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作业本上，慕久咬着嘴唇继续写作业，泪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了"悔"字的最后一笔。她忽然想起转学那天母亲的话："到了新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此刻那些话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她的心。黑暗中，她蜷缩在椅子上，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转来这所学校，后悔以为换个环境就能重新开始。

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慕久抱紧双臂，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黎明。她不知道，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而"后悔"这个词，将在未来无数个日夜，成为她生命中最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