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月公国的天空永远悬挂着一轮暗红色的月亮，像是凝固的血块镶嵌在铅灰色的天幕上。蒂拉抬头望着这轮不自然的月亮，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攀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这里就是血月公国？"诺克特娜捂住口鼻，眼眸中倒映着远处高耸的城堡轮廓，"比传闻中还要...令人不适。"

埃斯梅站在队伍最前方，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的红发在暗红月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与周围死气沉沉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作为吸血鬼——或者说前吸血鬼——这是她曾经的家乡，是莫尔家族世代统治的领地。

"不对劲..."埃斯梅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太安静了。"

三人沿着荒芜的小径前进，路边的树木全部枯死，扭曲的枝干如同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本该巡逻的吸血鬼守卫不见踪影，村庄里没有一丝灯火，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她们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当城堡的全貌终于映入眼帘时，埃斯梅猛地停下脚步，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血月公国的城堡——曾经被誉为"夜之明珠"的莫尔家族居所——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高耸的尖塔倒塌了一半，精美的彩绘玻璃窗全部粉碎，大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歪斜地挂在铰链上。最令人不安的是，城堡外墙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爪痕和血迹，那些深褐色的痕迹已经干涸多年，但在暗红月光下依然触目惊心。

"不...这不可能..."埃斯梅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唇颤抖着，"莫尔家族...是最高贵的吸血鬼血统之一...怎么会..."

蒂拉想要伸手安慰她，但埃斯梅已经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一道红色残影。

"埃斯梅！等等！"诺克特娜惊呼，但为时已晚。她和蒂拉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迅速追了上去。

城堡内部比外观更加惨不忍睹。华丽的地毯被撕成碎片，墙上挂着的历代家主肖像全部被毁，水晶吊灯砸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最可怕的是那些干涸的血迹——墙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痕，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烈屠杀。

埃斯梅跪在大厅中央，双手深深插入自己的红发中。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蒂拉小心地走近，才发现埃斯梅的脸上全是泪水，那些泪珠在暗红月光下如同血滴般刺目。

"埃斯梅..."蒂拉轻声呼唤，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我...都是我的错..."埃斯梅终于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用那个禁术...那个改变种族的魔法...我背叛了血统...背叛了家族..."

诺克特娜蹲下身，轻轻抱住埃斯梅颤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想..."

"你不明白！"埃斯梅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布满血丝，"那个魔法需要献祭！需要血亲的生命！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传说..."她的声音再次崩溃，"我害死了他们...我害死了所有人..."

蒂拉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了杰莲娜当时话中的含义——"你用吸血鬼贵族消失的方法来变成人类，的确能用残忍来形容"。埃斯梅为了摆脱吸血鬼身份使用的禁术，无意中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覆灭。

埃斯梅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城堡中回荡，如同受伤的野兽。她蜷缩在地上，指甲深深抓入自己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诺克特娜试图阻止她自残，却被一把推开。

"让我死在这里..."埃斯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配活着...不配继续这个任务..."

蒂拉突然抓住埃斯梅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听着，埃斯梅·莫尔！你的家人已经死了，但这个世界还有无数人等着我们去拯救！你是要在这里自怨自艾，还是站起来完成使命，让他们的死不至于毫无意义？"

埃斯梅的瞳孔微微扩大，蒂拉的话像一记耳光打醒了她。

"蒂拉说得对，"诺克特娜轻声补充，递上一块手帕，"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家族覆灭的真正原因。也许...也许不全是你的错。"

埃斯梅接过手帕，慢慢擦干眼泪。当她再次抬头时，眼中虽然仍有痛苦，但已经多了一丝坚定："...谢谢你们。"她艰难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我们...我们继续任务吧。这座城堡里应该有两件神器——狼人的'虐耳琴弓'和吸血鬼的'生命树枝'。"

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搜索城堡。每经过一个房间，埃斯梅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里的一切都勾起她痛苦的回忆——那个是她曾练习剑术的大厅，那个是她偷偷溜进去玩的藏书室，那个是家族聚餐的长桌...如今全部化为废墟，布满血迹和战斗的痕迹。

当他们来到城堡深处的密室时，诺克特娜的法杖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这里有很强的魔法波动！"

密室的门已经被破坏，但内部的魔法屏障依然完好。埃斯梅将手掌按在屏障上，轻声念出莫尔家族的血脉咒语。屏障泛起涟漪，缓缓消散。

密室中央的石台上，两件神器并排放置——一把造型狰狞的黑色长弓，弓身上刻满狼形符文；旁边是一截看似普通的树枝，却散发着翡翠般的光晕。

"这就是'虐耳琴弓'和'生命树枝'..."蒂拉敬畏地靠近。

她小心地拿起"生命树枝"，树枝接触到她的皮肤立刻发出柔和的绿光，"这是吸血鬼贵族的圣物，据说能操控生命能量。"

诺克特娜则谨慎地检查"虐耳琴弓"："传说这把弓射出的箭矢能发出撕裂灵魂的音波...难怪吸血鬼要掠夺它。"

就在两人准备收起神器时，埃斯梅突然僵住了："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密室深处传来，比城堡其他地方更加刺骨。蒂拉的剑自动出鞘半寸，发出警示的嗡鸣。

"那里还有东西..."埃斯梅指向密室后方的一扇小门，门上刻着古老的吸血鬼符文——"禁止开启"。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点了点头。埃斯梅再次使用血脉咒语，但这次门上的符文剧烈反抗，发出刺目的红光。

"需要血..."埃斯梅咬牙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门锁上，"莫尔家族的血。"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缓缓开启。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邪恶波动。诺克特娜举起发光的法杖，照亮了门后的空间——那是一个小型祭坛，中央摆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棺。

而当她们看清棺中之物时，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条腿——一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腿，即使被截断也足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皮肤是病态的灰白色，表面布满蠕动的黑色血管。最可怕的是，尽管明显已经被切断数百年，那些血管仍在缓慢蠕动，仿佛这条腿依然活着。

"恶魔始祖的...左腿..."诺克特娜的声音颤抖，"天使大人说过...要收集他的四肢..."

蒂拉感到一阵眩晕，仅仅是看着那条腿，她就感到无数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耳边响起低语声。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这就是吸血鬼贵族藏起来的秘密...他们一直在保存恶魔的残肢。"

埃斯梅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我...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她的瞳孔开始扩散，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诺克特娜急忙拉住她："小心！那东西在影响你！"

蒂拉迅速挡在两人面前："天使大人说过，要封印恶魔始祖，必须先让他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带走这条腿。"

"但触碰它太危险了！"诺克特娜反对，"这种级别的邪恶物质会腐蚀接触者的心智！"

埃斯梅突然平静下来："我来。"她的声音异常坚定，"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救赎。"

不等两人反对，埃斯梅已经走向水晶棺。她深吸一口气，将"生命树枝"握在左手，右手缓缓放在棺盖上。树枝发出强烈的绿光，与棺中残肢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以莫尔家族最后血脉之名..."埃斯梅念诵着古老的咒语，棺盖应声而开。

刹那间，一股黑色的能量风暴席卷整个房间。蒂拉和诺克特娜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而埃斯梅站在风暴中心，红发狂舞。恶魔残肢的黑色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缠绕上她的手臂。

"埃斯梅！"蒂拉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

埃斯梅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但她没有退缩。她将"生命树枝"抵在恶魔残肢上，绿色的能量与黑色血管激烈对抗。"我拒绝...被命运束缚！"她咬牙喊道，"以我族人之血...我封印你！"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黑色血管全部收缩回残肢内部，灰白的皮肤上浮现出由埃斯梅血液构成的封印符文。风暴骤然停止，房间恢复寂静。

埃斯梅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她的右臂从指尖到肘部全部变成了灰白色，表面布满细小的黑色纹路。

"埃斯梅！"蒂拉和诺克特娜冲到她身边。

"我没事..."埃斯梅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有点冷。"她小心地将已经封印的恶魔残肢收入特制的魔法袋中，"我们...我们该走了。这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

当三人离开城堡时，暗红的月亮突然被乌云遮蔽，一场冷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城堡外墙的血迹，仿佛上天也在为莫尔家族的覆灭而哭泣。

埃斯梅站在雨中，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家乡。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但她的眼神已经不再迷茫。

"走吧，"她轻声说，"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三人踏上了新的旅程，背后是血月公国沉默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与挑战。但此刻，她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因为她们不仅带着两件神器和恶魔的残肢，更带着对逝者的承诺与对生者的责任。

雨幕中，三个身影渐行渐远，她们将踏上前往幽冥密林的旅程

【血月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