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砖石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雨水顺着窗外的霓虹灯牌往下淌，在玻璃窗上织成流动的珠帘。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柑橘香，那是函瑞生前最喜欢的香水味道。
咖啡机发出空洞的嗡鸣，左奇函推过来的杯垫在餐桌上洇出水痕，我默默地数着他搅拌咖啡时泛起的漩涡，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第61圈的时候，左奇函终于开口了。
“他走前一周……跟我打过一次电话，约我在医院见一面。”
银匙“当啷”撞在杯壁上。我看见自己颤抖的倒影在深褐液体里破碎重组，像无数个平行时空在此刻交汇。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我端起咖啡杯小啜一口，却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咦，你以前喝冰美式都能面不改色呢，这是我去张函瑞说的那家咖啡馆买的拿铁，还特意给你加了牛奶，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么？”左奇函有点挪揄地笑了笑，“我这还是卡布奇诺呢，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惯的口味。”
这就是左奇函，天塌下来也有他的嘴顶着。即使是快三十的人了，这种爱调侃的习惯还是没有改。不过，他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有时候嘴欠的恨不得想揍他一顿，可到了关键时刻，他却愿意毫不犹豫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他能有十几年的交情。
我沉默着，伸手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木制相框。
今天因为下了雨，玻璃表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照片里是函瑞举着榛果拿铁，冲着我明媚的笑，鼻尖还沾着奶油泡沫。那是他最后一次进急诊室前，我们最后一次在他最喜欢也经常光顾的咖啡馆里照的。
可现在，那家咖啡馆换了新菜单，再也没有一位顾客会在榛果拿铁里加双倍糖浆，在拉花里面画小猫了。我只有自己买了一个咖啡机，按照网上的做法尝试自己做榛果拿铁，可因为自己的拉花技术实在太过蹩脚，只好通过加双倍糖浆来竭力挽留一点他存在过的痕迹，独自困在记忆的甜涩漩涡里。
见我没吭声，左奇函的目光也随着我的手投射到这张相片上。
“你相信平行时空吗？”他忽然问，搅动咖啡的银匙在昏黄的暖光下折射出一丝冷芒。
“没记错的话，张函瑞走的那天，气象台可是说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是不会下雨的。”
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函瑞在医院确认死亡的那天，白天还晴空万里，夜晚却大雨滂沱。
他的父母嚎啕痛哭，我也是以泪洗面。窗外的雷声响的如痴如醉，响的死去活来。
连续三天，气象局发布豪雨特报，雨，把我的世界冲刷得没有色彩，从早到晚只知道雨，别的都不记得。
“他真是一个不知道看天气的家伙，选这种日子出远门，真够他淋的。”
我明白左奇函的意思。他知道我心里总是过不去这道坎，所以想尽可能把这个悲剧为我描述地云淡风轻一点，可又要把握好这个度，不能让我觉得他对函瑞的去世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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