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见我一直没有搭他的话，觉得我忽视了他，左奇函放大了他的音量：“张桂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不想知道张函瑞见我是跟我交代了什么吗？”
“他说，你不准哭。”
“他应该是在医院里读了挺多书的，说的话还怪文绉绉的，他还说，死其实就是脚一蹬的事情，要是你诚心想念他，他自然会去看你的。”
“哦还有，你夜里一定要睡好觉，否则容易着凉。”
还是不能指望左奇函的记性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左奇函见状，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我本来想反驳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他真是关心则乱，可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我无法看着他的双眼说出“不想”那两个字。
“我前两天被我妈拽去个求姻缘特别灵的寺庙，我可没兴趣啊，就让我妈在那里拜菩萨，自己就随便在庙里瞎逛。结果发现有个老住持那里围着一圈人，就抱着凑热闹的态度过去听听他在讲些什么。”
“我挤进人群，看见那老人家在地板上画了一个类似于法阵的东西，围观的人好多都拿出手机拍照。我就问身边一位老大爷为什么要拍，他告诉我说，只要在这个法阵上放上已故之人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或者经常用的东西，越多越好，再虔诚祷告，一段时间后，你就可以在法阵中央看到他（她），他（她）出现的时间长短由你对他（她）的思念程度深浅来决定。他还告诉我，这个法阵很灵验的，他自己就试过两次，都见到了自己已经去世五年的老伴，所以对这个深信不疑。”
他掏出手机，翻阅着自己的相册，没过几分钟就把手机举到我脸前：“喏，就是这张。”
“哦，有个老大妈还热心的跟我讲，这个法阵不需要在什么很特殊的地方画，只要心足够诚，就一定能见到。她还跟我搭讪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赶紧推说我还有事，随手拍了张照片就走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符咒图案，朱砂绘制的线条歪歪扭扭，像孩童在大街小巷的信笔涂鸦。窗外雨水拍打霓虹灯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像是有人在玻璃上撒了把碎钻。
“没想到你还这么封建迷信啊。”我把手机推回去，一口喝完杯底残留的咖啡，“不过，谢谢你的好意。”
左奇函的喉结动了动，他今天穿了件黑风衣，因为下雨风大，还特意把风衣领子竖了起来，上面的几颗雨珠折射着还未熄屏的手机发出的微弱的光。
“张桂源，你别装了。”他忽然抓住我机械搅拌咖啡渣的手腕，银匙在杯底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吧，看看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落地窗映出的人影让我恍惚。胡子拉碴的下巴，发梢垂在凹陷的眼窝上，几天没心思换洗的家居服袖口还沾着昨天练习拉花时溅到的咖啡污渍——我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是这么颓唐的状态了。上班也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听到同事们聊着各自家庭的琐事，抱怨中又夹杂一点小小的炫耀，我总忍不住鼻子发酸。甚至是看见老板拎着咖啡壶在各个工位转悠，都能发好长时间的呆，直到邻座的人使劲戳我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接已经响了将近半分钟的电话，麻木地听着另一头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公司里也不乏关心我的朋友，还有一些年长的领导甚至想给我介绍她们的女儿，我一一谢绝，下班后直奔那家换了菜单的咖啡馆去抢占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一杯榛果拿铁后就要求店员拿来焦糖笔，一遍又一遍的把拉花画成了混浊的漩涡。
原来，我已经把日子过成了褪色的旧胶片，函瑞的离开，让我的世界变得只剩下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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