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写满批注的《水星记》乐谱。
这是我们高二坐在去上海研学的高铁上听的其中一首歌，我和他一人戴着一只耳机，他小声哼着“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他当时已经在变声期末尾，声音还有些许沙哑，可我当时却萌生了一个愿望：我想听他唱一辈子。
结婚后某个冬天的夜晚，我们依偎在自家的沙发上，音响里正好放着钢琴版的《水星记》。他调侃说这算不算定情歌曲，我说其实当时这首歌前面还有一首外文歌，但应该不是英文歌，我才知道，原来《水星记》是你听的为数不多歌词能播的歌。
说完，我们都大笑起来。他将双手捂在我的两颊上，恶作剧式的用力挤压着，把我的嘴巴挤成一个像浮到水面上来吸气的圆圆的鱼的嘴巴，才慢慢地松开。我知道他这样是想用他的寒冰手把我冻一激灵，惩罚一下我刚才的过分行径，可这么做的结果是我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就像锡箔纸紧紧包裹着巧克力芯。
“我们应该再买架钢琴放在家里，”他嘟囔着，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我要教你弹钢琴。”
“好啊，”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先学《水星记》。”
“那你学会了以后得先弹给我听。”
等到我终于能看着满满当当的五线谱转换简谱数字的笔记，磕磕绊绊弹出一首完整的《水星记》时，那个每天雷打不动教我一小时的老师，早就不在了。
还有一沓褪色的TO DO LIST，歪歪斜斜的字迹是瑞瑞病入膏肓时挣扎地写下他终会失约的旅行；一个装着薄荷糖的玻璃小瓶，还剩几颗在黑暗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是瑞瑞做化疗时用来抑制呕吐感的；一副珐琅眼镜，是瑞瑞在医院里面看书打发时间时喜欢戴的……那条本来搭在玄关的椅子靠背上的跳舞小人围巾也被我拿来，我把脸埋进织物，洗衣液的柠檬香气早已消散，却还能依稀闻见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这是我们在医院度过新年的时候，他围着这条围巾，向我撒娇说能不能把他挪到窗边，他想看烟花。
我本来还说这是医院，不能放烟花。可话音刚落，我就听见“砰”的一声，突然从楼下冲上一缕游走的光线，擦着混浊的夜色，往上一直攀爬攀爬，爬到接近我们这楼层的高度，一下子散开，变成五颜六色的光。小月亮“喵呜”一声跳上我的膝盖，我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把它放在靠在窗边的床头柜上乖乖蹲着，再拿来一架望远镜——毕竟他身上缠着那么多监护带，医生也反复叮嘱我不要让他乱动，就只能用这个帮忙了。
又一束烟花绽放在天边，还是黄绿相间的，瑞瑞用那只没有打吊针的手举着望远镜，嘴角泛起一抹安宁的笑意。
“嘿，”他轻轻地开口，指尖绕着输液管打转，“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
“要是真的有平行时空，我肯定要在另一个世界里开咖啡馆。”他微微嘟起嘴巴，“好想喝咖啡啊……榛果拿铁加双倍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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