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在烛焰上化为灰烬。萧屿澈吹灭灯火,佯装就寝,实则从密道潜出静雅轩。
月色如洗,她借着树影掩护来到后花园假山处。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等在石洞中。
"来得真慢。"言冰云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峻,但萧屿澈已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关切。
"绕了三圈确认没人跟踪。"她钻入石洞,空间顿时逼仄起来。两人不得不紧贴着站立,呼吸交错间,松香与淡淡的药草味萦绕鼻尖。
言冰云递来一张纸条:「赵显派人监视你。天机已知我们的计划。」
萧屿澈挑眉,同样以纸笔交流:「长公主情报属实?」
「八成把握。三日后太后寿宴是最好时机。」
她心头一凛。太后寿宴百官齐聚,若长公主在此时被调包,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伤?」萧屿澈突然写下这三个字,自己都愣了一下。
言冰云显然也怔住了。月光从石缝渗入,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银边,柔和了往日的锋利。他接过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无碍。沈重派人夜袭,被我反杀。」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萧屿澈想起那盒金疮药。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触他右臂。言冰云明显一僵,却没有躲开。
"伤口需要重新包扎。"她压低声音,"发炎了。"
言冰云垂眸看她,眼中冰雪消融:"你懂医术?"
"略通。"萧屿澈从怀中取出随身药包,"转身。"
出乎意料,言冰云竟顺从地背过身去。她小心解开他的衣襟,露出包扎粗糙的伤口——一道狰狞的刀伤从肩胛延伸至肘部,已经有些化脓。
"这还叫无碍?"她忍不住责备,"再拖两天整条胳膊就废了。"
言冰云低笑:"萧姑娘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任务伙伴。"萧屿澈强调,手上动作却轻柔至极。她清理伤口的手法娴熟,是穿越多个世界积累的经验。
言冰云全程未发一声,只有紧绷的肌肉泄露了痛楚。萧屿澈注意到他背上还有几道旧伤疤,最长的几乎贯穿整个背部。
"这些..."
"十五岁第一次出任务留的纪念。"言冰云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萧屿澈心头莫名一疼。十五岁,在现代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已经在刀尖舔血。
包扎完毕,言冰云整理好衣襟,突然问道:"萧姑娘为何选择这条路?以你的才貌,本可安稳度日。"
这是第一次,他问起她的过去。萧屿澈沉默片刻,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为查清家兄死因。他...死于一种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毒药。"
言冰云目光一凝:"天机的手笔?"
"嗯。"萧屿澈顺势引导,"言参赞可知他们从何处得来这些异术?"
"据说来自海外仙山。"言冰云冷笑,"但我更信是某些疯子妄图扮演神明。"
萧屿澈暗忖,这描述倒契合穿越者特征。她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言冰云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入阴影处。两人紧贴着石壁,几乎呼吸相闻。萧屿澈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那略快于常人的心跳。
脚步声渐近,是巡夜的家丁。萧屿澈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住脸上腾起的热度。言冰云低头看她,月光下那双眼睛幽深如潭,倒映着她微红的脸庞。
危险又迷人。
待家丁走远,言冰云却没有立即松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间,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
"有蜘蛛。"他轻声解释,指尖却流连在她鬓边,迟迟未撤。
萧屿澈心跳如鼓,突然想起系统曾说"情感抑制将影响任务判断"。此刻她无比庆幸没启动那个程序。
"我们...该谈正事了。"她勉强拉回理智。
言冰云如梦初醒,迅速恢复常态:"三日后计划需变更。范闲必须知情,但赵显不能察觉。"
"我可以安排。"萧屿澈思索道,"让范闲假意与我争执,借机单独交谈。"
"不够。"言冰云摇头,"赵显太了解范闲。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我真的决裂。"言冰云直视她,"你向范闲告发我是北齐密探,我揭露你是天机目标。我们互相牵制,才能取信于人。"
萧屿澈明白这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却莫名抗拒:"太危险了。一旦开始,我们可能真的..."
"你信我吗?"言冰云突然问。
月光下,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坦诚。萧屿澈想起银杏叶上的警告,银哨的承诺,还有此刻他为她敞开的伤口。
"信。"她听见自己说。
言冰云唇角微扬,那笑容如冰河初融,晃得她心尖发颤:"那就按计划行事。无论发生什么,记住——"
他执起她的手,在掌心写下「月圆必见」四个字。指尖的温度烙印般刻进肌肤,萧屿澈一时忘了呼吸。
"该走了。"言冰云退后一步,又变回那个冷峻的密探,"明日午时,醉仙楼公开争执。"
萧屿澈点头,看着他身影如烟消散在夜色中。掌心还残留着那四个字的触感,像一句无言的誓言。
次日午时,醉仙楼人声鼎沸。萧屿澈故意选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落座。果然,不到半刻钟,言冰云便带着两名北齐侍卫踏入。
"这不是萧姑娘吗?"他声音刻意提高,带着讥诮,"昨日刚与范大人海誓山盟,今日就独自买醉?"
萧屿澈摔杯而起:"言冰云!你派人刺杀范闲,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刺杀?"言冰云冷笑,"萧姑娘不如问问你的范大人,昨夜为何私闯我北齐使馆?"
两人唇枪舌剑,引得满堂宾客侧目。萧屿澈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赵显正竖耳倾听,心中冷笑,演得更加卖力。
"我亲眼看见你与天机的人密会!"她故意抛出诱饵,"你们北齐与那些异术疯子勾结,究竟想干什么?"
言冰云面色骤变:"萧姑娘慎言!天机是两国公敌,岂可血口喷人?"
"那就解释解释这个!"萧屿澈甩出一封伪造密信——正是言冰云"勾结"天机的"证据"。
言冰云"怒极",一掌击碎桌案:"好个颠倒黑白的庆国女子!既如此,就别怪我——"
他作势要擒拿萧屿澈,她则"慌忙"掷出烟雾弹逃离。整场戏演得天衣无缝,连赵显那老狐狸都露出了信以为真的表情。
当夜,范闲"震怒",将萧屿澈"软禁"在范府别院。这正中她下怀——别院守卫都是范闲心腹,正好密谈。
"赵显上钩了。"范闲确认四下无人后低声道,"他刚才'不小心'透露你被关在此处,显然是想引天机的人来。"
萧屿澈点头:"言冰云那边如何?"
"北齐使馆加强了守卫,沈重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范闲神色复杂,"澈儿,你当真信他?"
萧屿澈不自觉地摩挲掌心的银哨:"目前利益一致。"
范闲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很快掩饰过去:"明日太后寿宴,我会安排你'逃脱'。按计划,天机的人会趁机对你下手,逼问霸道心法的下落。"
"然后言冰云的人会暗中跟进,直捣天机老巢。"萧屿澈补充,"关键是让赵显暴露身份。"
两人又核对了一遍细节。临走时,范闲突然转身:"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的心意从未作假。"
萧屿澈一怔,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挑明。
"范闲..."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了。"他苦笑,"从水牢回来后,你看言冰云的眼神...不一样了。"
萧屿澈无言以对。范闲何其敏锐,她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动瞬间,原来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对不起。"她只能这样说。
范闲摆摆手:"感情哪有对错。只盼你...平安回来。"
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萧屿澈胸口发闷,却清楚这不是爱情,只是愧疚与感激交织的复杂情绪。
系统适时提醒:"宿主情感波动超出阈值。请注意任务优先级。"
萧屿澈没有回应。她取出言冰云给的银哨,轻轻抚过上面的云纹。明日一战凶险万分,但她心中竟无多少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期待——
月圆之约,生死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