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杰克猫在栏杆上，朝餐厅看了一会，还以为自己悄无声息呢，直到达克向他朝了朝手。

　　他抱着布偶娃下楼去，“哒哒”的，跑到达克斯身边，瞄了一眼勒兰牵着的那个孩子，眼中有些好奇和警提，目光对上女孩的目光。

　　对方那有些类似薄荷奶绿色的眼眸中，有些稠密的忧郁，或许是因为，框着那秋悲的眼眸，她的尾角略微下垂着，忧郁便欲流不淌的挂在眼角。

　　或许浅金的色泽被她的精致冲淡了，只显出比郁金香更淡的颜色来。

　　杰克并不会因为女孩那忧郁的眉眼而多出任何的心疼。

　　拜托，他都没人心疼呢。

　　他在那双薄荷色的眼睛上看清了，那种和他不一样的心思，不多时，收回目光，他看向达克斯。

　　达克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杰克，你去我对面坐，好吗？”

　　杰克乖巧的点点头，从达克斯身旁离开，达克斯放下报纸，垂眸沉默着，然后才抬眼看向勒兰：

　　“先坐下来吃早饭吧，这孩子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达克斯这话的意思大约是同意的。

　　勒兰有些皱眉的脸上舒开眉头，紧绷的嘴角，和牵着女孩却早已沁出汗来的掌心此都放松下来，勒兰灰色的瞳眸看了一下女孩，见女孩一直望着她，长叹出一口气：

　　“不必了，多谢上校的好意，厄尔莉丝和我都已吃过早饭了，不打扰您和小少爷用餐，我先带厄尔莉丝下去了。”

　　达克斯沉默着点头，没再说话，厄尔莉丝被勒兰带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达克斯。

　　杰克坐在达克斯对面，低着眉，却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太明白事情的起因，所以只沉默的使着刀叉。

　　银质的刀叉在瓷盘中切割着煎蛋和培根。

　　不太开心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早饭里，并没有如他说的切片火腿。

　　达克斯抿了口热茶，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杰克，想起杰克也总唤了他上校。

　　但和勒兰那刻在骨头里的阶级观念并不相同，杰克大约是因为对他还没那么亲近吧。

　　勒兰是个传统的底层阶级的女性，她对阶级观念的意识很强，这和她从小的教育观念和环境有关。

　　所以，即便达克斯算不上肃严，甚至是宽容，她也仍对达克斯保持着敬意。

　　“杰克，你……介意往后这里多一个你的同龄人吗？”

　　达克斯端着茶水，褐红的茶水上映出他自己的模样，茶叶沉在茶杯底，他犹豫着问杰克。

　　其实这件事根本无需过问杰克的。

　　但他担心杰克会不开心。

　　杰克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还不太会使用这银制的餐具，一下子手滑，刀叉就从瓷盘上打着滑，从手里脱跑着出去。

　　把瓷盘旁的热牛奶打翻了，杯子倒在桌面上，热烫的牛奶就从杯口洒出，倒在桌面上，和白色的餐布差不多。

　　冒着热气，一路溜向桌子的边。

　　达克斯听见声响，一抬头就看见被打翻的热牛奶，忙连放下手中的茶杯，向杰克那走去，在牛奶滴下桌沿前，他伸手把杰克的椅子向后拉出一段距离，让热牛奶不会洒到杰克身上。

　　然后蹲下身来，察看杰克身上的情况，没发现烫伤后，达克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抱歉，上校，都……都怪我。”

　　杰克悄悄伸手，拉住了达克斯的袖子，手指按在袖口的金属扣上。

　　他垂着眼眸，低着脑袋碎发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犯了错而委巴巴道歉的小狗’达克斯想。

　　他没想责怪杰克：

　　“没事的杰克，收拾好就好了，不用太自责，成人也会犯错，更何况是你这孩子呢。”

　　“上校，对不起，都怪我，没学过礼仪，太蠢了……”

　　“并没有，杰克，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你只是打翻了一杯牛奶，这是一个失误，但并不代表你是一个笨孩子。”

　　杰克的十三年多是在嘲讽和辱骂中度过的。

　　一点，或哪怕他根本没有错，但含有辱骂意味和贬低意思，代有攻击性的词语就会贬低他的价值，把血脉低微的他，贬人尘埃中。

　　像是他的存在，根本就是毫不应该的，他像罪大恶极的人，遭受有口诛笔伐，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达克斯不会对一个仅十三岁的孩子所意外失手的事，做出过于情绪化的尖锐评价。

　　这根本不是他的作事风格，敏锐的察觉到杰克的情绪不太对劲。

　　达克斯问：“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

　　达克斯有些懊恼。

　　“抱歉，杰克是我的表述不清楚。”

　　“厄尔莉丝，是勒兰的女儿，她比你小一岁，近日会出现在这里，两个月后，会暂住在这里，和你一起生活，你介意吗？”

　　达克斯半蹲着，和椅子上的杰克平视着，他平和的再和杰克解释了一遍，然后询问杰克的意见。

　　静下来，和无浪的海面一起，等待着杰克的回答，杰克也平视着那双无风无浪的眼睛，姆指按在那颗金属纽扣上，摩了摩，他垂下眼眸。

　　他应该怎么回达克斯呢？

　　达克斯的决定不会因他的想法而改变的吧？那他该怎么办。

　　嘿，真是少见呢，这是他第一次思考，他应该怎么办，而不是随便他怎么办，他居然开始想他能怎么办了。

　　“我……我不介意的。”

　　只要上校别把我赶走。

　　委屈一点吧，祈祷他能多心疼一点自己吧，可怜虫。

　　他垂着眉眼，低低的说出这话 听起来这“不介意”倒有些委屈求全的感觉。

　　达克斯顿了一会，抬手放在杰克头顶上，揉了又揉，像要把杰克心里那点”不介意”的小屈感揉平。

　　达克斯叹了一口气，他答应了勒兰的事情不会改变，可又心疼杰克的不安：“那杰克……”

　　“叮铃铃——”

　　电话响起，铃声清脆，一下了就蹦哒出来，在这片空间里活跃的跳动。

　　达克斯和杰克同时扭头看向座机，达克斯看了一眼，又揉了揉杰克的脑袋，温和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向客厅中的座机那走去。

　　杰克看着达克斯的背影，垂着的眼睫眨了眨了：厄尔莉丝。

　　他念着这个名字，很明显，他并不喜欢这个即将入驻他新生活的名字。

　　他从椅子上下来“哒哒”的跑到达克斯身旁，抬头仰看着他。

　　达克斯在接一个老友的来电，并没太注意杰克，只伸手揉了揉他的脸，杰克便自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等着。

　　无聊的一扭头，就看见花园里，那个他刚见到的女孩站在围墙边，墙头上，是一个金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