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缠怨》第六章 锁魂终章
霜降后的乱葬岗飘着细雪,第七棵槐树的年轮上新增了五道刻痕——那是林砚之第五次转世时,用柳叶刀刻下的“砚冰”二字。沈砚冰站在树影里,墨绿长衫袖口的银牡丹终于完整,花瓣上凝着的不是晨露,而是他偷来的、属于驱鬼人的血珠。
“该去轮回道了。”他望着对方腰间缠着的锁魂链,链心处的“同生共死”玉佩正在发出微光,“天道的最后一道罚雷,会在子时劈断我们的羁绊。”
林砚之摸着槐树根部的木盒,里面整齐码着五十五片银牡丹花瓣,每片都刻着他们相遇的年月日。最底层躺着那只绣着“平妄”的香囊,缎面早已被血浸透,却始终没有褪色:“五十年前你说换我做恶鬼,现在我连驱鬼人的铜钱剑都握不稳了——”
“因为你的半魂早已和我的灵核融合。”沈砚冰突然扣住他手腕,锁魂链应声绷直,槐树深处传来万千魂魄的哭嚎,“砚之,你以为每次交锋时我故意受伤,只是为了温养灵核?我是在替你挡住轮回道里的孟婆汤,让你每一世都能带着记忆来找我。”
雪粒子突然变成血珠。林砚之看见槐树年轮中浮现出前世场景:师傅临终前将“同生共死”玉佩劈成两半,在他昏迷时刻下锁魂链咒印——原来从一开始,这场人鬼纠缠就是谢家禁术的反噬,而沈砚冰,早在七岁那年就自愿成为他的“活祭”。
“总枢的真正力量,是让我们在轮回中互相吞噬。”沈砚冰的指尖划过他后腰的银牡丹,纹样突然化作锁链钻进心口,“你的驱鬼人血脉能净化我的鬼道业火,我的执念能守住你即将崩散的命魂。但天道不容这种逆伦,所以每五十年就要降下灭魂雷——”
子时的钟声炸响。林砚之望着沈砚冰的身影开始透明,锁魂链正从他体内抽出,链心处闪烁的,竟是自己前五世消散的半魂。他突然拽过对方的手,将银牡丹花瓣尽数按进锁魂链:“当年在义庄你替我挡尸潮,在槐树你替我守魂魄,这次换我来挡灭魂雷!”
沈砚冰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林砚之后腰的咒印化作完整的锁魂链,链心处刻着的不再是“砚冰”,而是密密麻麻的“砚之”——那是他每一世在对方命魂里刻下的名字。灭魂雷劈开云层的瞬间,林砚之突然笑了,笑容与七岁那年偷塞香囊时一模一样: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从师傅给我玉佩那天起,我就看懂了‘同生共死’的逆写是‘死共生同’。”他抱住即将消散的沈砚冰,锁魂链在雷火中发出龙吟,“沈砚冰,你偷走我的半魂,我就偷走你的轮回道。从今以后,无论是天道还是黄泉,都别想拆开我们的锁。”
雷光落在锁魂链上的刹那,槐树突然炸开万点磷火。林砚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涌出——是他五世积累的驱鬼人血脉,正化作链心的最后一道锁。沈砚冰的灵核在雷火中发出强光,终于显露出藏了百年的真相:他从来都不是恶鬼,而是谢家世代相传的“人柱”,用魂魄替驱鬼人承担天罚。
“砚之,你看——”沈砚冰在他魂海里轻声道,锁魂链突然分裂成两半,分别缠上两人的心脏,“我们的魂魄,早在七岁那年你绣错香囊时就缠在了一起。所谓的恶鬼,不过是天道给执念的罪名。”
灭魂雷消散时,乱葬岗恢复寂静。林砚之躺在槐树根部,望着沈砚冰实实在在的手掌,发现对方指尖终于有了温度。锁魂链化作红绳缠在两人腕间,链心处嵌着完整的“同生共死”玉佩,而木盒里的银牡丹花瓣,此刻正化作漫天流萤,照亮了轮回道的入口。
“下一世,我们会在哪里相遇?”他摸着沈砚冰袖口的银牡丹,发现第三片花瓣上刻着极小的“砚”字,正是他前世的笔迹。
沈砚冰低头吻去他眼角的血,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无论在人间还是鬼道,锁魂链的另一端永远是你。砚之,你可记得师傅临终前没说完的话?”
“他说‘驱鬼人最忌动私情’,但没说动了私情后,会连天道都束手无策。”林砚之轻笑,指尖划过对方掌心的“砚之”二字,那是方才雷火中,他用命魂刻下的专属咒印,“现在,该轮到我们来制定轮回的规则了。”
槐树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林砚之望着沈砚冰掌心凝聚的人间香火,知道这是他们用百年执念换来的、堂堂正正的共生。锁魂链的虚影在轮回道入口化作银牡丹,花瓣上流转的,是属于人和鬼的、同样炽热的心跳。
《百年缠怨》终章 人间锁扣
十年后的中元节,青瓦巷的雨声依旧。谢砚之坐在城隍庙前的石阶上,指尖摩挲着新绣的香囊——这次“平安”二字绣得工工整整,却在“安”字里藏了道歪斜的笔画,暗合当年的“平妄”。
“又在绣错字?”穿墨绿长衫的男人从阴影里走来,袖口银牡丹的第三片花瓣微微翘起,正是谢砚之昨夜故意留下的针脚,“二十岁生辰刚过,就急着给我准备下一世的礼物?”
铜钱剑在腰间轻鸣。谢砚之望着对方腕间的红绳,与自己的那根严丝合缝,链心处的玉佩终于完整:“沈砚冰,你明明是人,为何总爱走屋檐?”
“因为要学某只小驱鬼人,当年蹲在飞檐上偷哭的样子。”沈砚冰落坐在他身旁,指尖划过供桌上的平安符,墨迹里混着两人的血,“砚之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心跳,是锁魂链在替天道数着轮回的日子?”
雷声在远处炸响。谢砚之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槐树底下,沈砚冰用灵核碎片替他重铸魂魄时说的话:“当锁魂链不再需要吸收天罚,我们就能在人间做对普通的怨偶。”而此刻,他摸着对方掌心的温度,终于相信这不是恶鬼的谎言。
“该去义庄了。”他站起身,将绣好的香囊塞进沈砚冰怀里,布料下传来的心跳声,与自己的频率分毫不差,“今年的血衣祭,该换你替我画平安符了。”
沈砚冰望着香囊上歪扭的“平妄”暗纹,忽然笑出声。他知道,有些执念永远不会消散——就像谢砚之总会在香囊里藏错字,而他总会在交锋时故意露出袖口的银牡丹,让对方的柳叶刀,一次又一次,划破假象,触碰到最真实的、带着体温的羁绊。
雨幕中,两道身影并肩走向义庄。沈砚之腰间挂着的,是谢砚之新磨的柳叶刀,刀柄缠着的红绳,正是当年锁魂链的碎片所化。而谢砚之攥着的,是沈砚冰用人间香火折的纸牡丹,花瓣上写着极小的字:“砚之,我偷了你的半魂,却把整颗心都赔给了你。”
城隍庙的长明灯在雨中摇曳,映出供桌上两张泛黄的纸。一张是谢砚之刚画好的平安符,墨迹里藏着“砚冰”二字的暗纹;另一张是沈砚冰用鬼力写的婚书,落款处盖着的,是锁魂链化作的、永远无法解开的同心印。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婚书上时,两道红绳突然发出微光。谢砚之望着沈砚冰眼中倒映的自己,终于明白,所谓的宿敌,不过是天道给相爱的人开的玩笑。而他们用百年血与泪织就的锁魂链,从来都不是束缚,而是这世间,最牢固、最贪妄、也最温柔的——人间情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