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你的嘴很粗糙。需要润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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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三点三五分，檀健次第十次修改了那段和弦进行。
监听耳机里，钢琴旋律流畅地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鹅卵石，圆润而完美。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他烦躁地扯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
门被猛地推开，赵泳鑫像一阵黑色旋风卷了进来，怀里抱着个看起来像是从垃圾堆捡来的音响设备。
"迟到是因为我去搞了这个宝贝！"他得意地举起那台锈迹斑斑的机器，"1972年的老式磁带延迟器，能制造出最脏最性感的声音回响。"
檀健次皱眉："我的编曲不需要'脏'的声音。"
"正是你需要。"赵泳鑫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接线，"你的音乐太干净了，像消过毒的手术室。感情本来就是脏的，有指纹的，有汗味的。"
他弯腰时，T恤下摆掀起，露出一截后腰的皮肤。檀健次迅速移开视线，却已经注意到那里有一行细小的纹身——一串音符。
"听听这个。"檀健次按下播放键，决定忽略那个纹身带来的奇怪联想，"副歌部分的和弦进行，我改了十版。"
音乐响起，是一段优美流畅的钢琴旋律，和弦转换如丝绸般顺滑。檀健次偷偷观察赵泳鑫的反应——后者闭着眼，手指在空中虚按，像是在弹奏无形的乐器。
"停。"赵泳鑫突然开口，"就是这里，这个G到C的转换。"
"怎么了？很顺畅啊。"
"问题就在太顺畅了。"赵泳鑫猛地凑到键盘前，自己弹了一遍，"听，如果这里不用C而用降E..."
他的手指砸在琴键上，一个不和谐却令人心颤的和弦撕裂了原本甜美的旋律线。檀健次脊背一麻，像是被轻微电击。
"太突兀了。"他抗议道。
"感情本来就是突兀的。"赵泳鑫又弹了一遍，这次加入了更多的变奏，"你以为心动是按节拍来的吗？是这种——"他用力按下几个不协调的音，"突如其来的混乱！"
檀健次摇头："大众需要可预测的愉悦感。"
"去他的大众！"赵泳鑫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在为谁做音乐？排行榜还是你自己？"
他的手掌滚烫，虎口处的茧子摩擦着檀健次的皮肤。太近了——檀健次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的气息，能看到他瞳孔中跳动的光点。一种奇怪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我..."檀健次嗓子发紧，"我只是不想重复那些实验噪音的套路。"
赵泳鑫眯起眼："你以为我是那种为了叛逆而叛逆的毛头小子？"他突然松开手，转向控制台，"好，让我们用数据说话。"
接下来的半小时，赵泳鑫调出了一堆音频分析图，专业术语像子弹一样从他嘴里射出："看这个频谱分布...这里创造了情感张力...你的大脑可能拒绝，但你的心跳会回应这个频率..."
檀健次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说服了一部分赵泳鑫对声音的理解远比他想象的深入，那些看似任性的改动背后都有精确的听觉心理学依据。
"也许...可以折中一下。"檀健次调出编辑界面，"保留你的降E...但在后面加个过渡和弦，这样..."
他尝试着找到一个平衡点，既保留赵泳鑫想要的冲击力，又不失旋律的连贯性。当新版本播放时，赵泳鑫吹了声口哨。
"不错嘛，偶像先生。学会冒险了。"
"别得意，这只是技术性调整。"檀健次嘴硬道，却掩饰不住嘴角的上扬。
他们继续工作，争吵却越来越频繁。一个鼓点节奏、一段人声处理、甚至是一个简单的混响参数都能引发激烈辩论。檀健次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投入，每一个细胞都处于亢奋状态。赵泳鑫像一面棱镜，折射出他音乐中从未被注意的维度。
"不对，完全不对！"当檀健次再次拒绝他一个大胆的音效建议时，赵泳鑫突然拍桌而起，"你根本不是在创作，你是在组装宜家家具！"
"而你以为随便泼颜料就是艺术了？"檀健次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调音台对峙，"音乐需要结构，需要技巧，不是靠一时冲动就能——"
赵泳鑫绕过快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檀健次以为他要打架，却猝不及防地被吻住了。
世界骤然静止。
赵泳鑫的嘴唇比他想象的柔软，带着威士忌和薄荷的气息。这个吻强势而不容拒绝，像他的人一样直接。檀健次的大脑一片空白。
三秒，或者三分钟，赵泳鑫才松开他，眼睛亮得惊人。
"这才是音乐应该有的感觉。"他声音低哑，"不是用脑思考，而是用心感受。现在，告诉我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檀健次嘴唇发麻，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他应该推开，应该愤怒，应该保持专业——但所有理智的念头都被那个吻炸得粉碎。
"我...不知道。"他艰难地说。
"说谎。"赵泳鑫拇指擦过他的下唇，"你的心跳快得像Drum & Bass，瞳孔放大了30%，还有..."他轻笑一声，手指滑到檀健次喉结，"这里的脉搏，跳得我都能看见。"
檀健次猛地后退一步："这不专业。"
"去他妈的'专业'。"赵泳鑫歪头，"音乐是关于人性的，而人性..."他故意拖长声调，"从来都不'专业'。"
檀健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我们...应该继续工作。"
"如你所愿，偶像先生。"赵泳鑫夸张地鞠了一躬，转身回到控制台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奇迹般地高效完成了整首歌的编曲框架。表面上，两人都全神贯注于音乐；实际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每次不小心肢体接触都会引发一阵微妙的电流。
当最终版本第一次完整播放时，檀健次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好的作品之一。旋律保留了优美的骨架，却被赵泳鑫的音效设计赋予了全新的血肉，既商业又前卫，既熟悉又新鲜。
"怎么样？"赵泳鑫得意地问。
檀健次诚实地回答："...很惊艳。"
"因为我们互补。"赵泳鑫转着椅子，"你有我所缺的旋律天赋和商业嗅觉，我有你需要的冒险精神和声音创意。"他突然停下，直视檀健次，"不只是音乐，性格也是。"
檀健次移开视线："别想太多，这只是专业合作。"
"那个吻也很'专业'？"赵泳鑫坏笑着凑近。
"那是个错误。"檀健次站起来收拾东西，手腕却被赵泳鑫抓住。
"你知道吗？"赵泳鑫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你撒谎的时候右眼会微微眯一下。"
檀健次挣脱开来："我得走了，朱姐约了我谈合同。"
"逃跑吧，反正你知道在哪里找到我。"赵泳鑫没有阻拦，只是靠在控制台上，看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
回到家，檀健次直接冲进浴室。冷水冲刷过发热的皮肤，却冲不走那个吻的记忆。赵泳鑫的气息、温度、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更糟的是，当他闭上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象那个吻继续下去会怎样。
"该死。"他关掉水龙头，盯着雾气朦胧的镜子中的自己。
晚上十点，他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打开日记本。笔尖悬在纸上良久，终于落下：
"今天赵泳鑫吻了我。我应该生气，应该拒绝，应该...什么都应该，除了实际上做的那样——站着不动，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更可怕的是，我一直在想那个吻，想他说的'用心感受'。也许他是对的，关于音乐，也关于...其他事。
我被他吸引了吗？这个问题本身就够荒谬了。他是那么...不可预测，像一场随时可能转向的风暴。而我需要秩序，需要控制。这根本不可能。
但当我听到我们共同创作的音乐时，感觉像是第一次真正听到自己的声音。"
合上日记本，檀健次走到阳台上。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城市的灯光像另一片星河。他掏出手机，看到赵泳鑫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明天继续？我有个疯狂的想法能让第二段主歌更炸。"
简单的工作信息，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吻的暗示。檀健次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回复："上午十点。别迟到。"
回复几乎是立刻到来："遵命，偶像先生。PS：你的嘴唇很软。"
檀健次差点把手机掉下阳台。他瞪着那条消息，心跳再次失控。理智告诉他应该划清界限，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打字：
"你的嘴很粗糙。需要润唇膏。"
发出去他就后悔了，这简直像是在调情。赵泳鑫的回复让他耳根发热：
"下次你帮我涂？"
檀健次关上手机，决定今晚不再看任何消息。但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赵泳鑫吻他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和那句低哑的"用心感受"。
窗外，酝酿了一天的春雷终于落下，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檀健次翻来覆去，意识到这场风暴不仅在外面，也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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