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峰峻顶层的医疗中心,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盖不住窗外城市边缘依旧未散尽的硝烟味。
丁程鑫的病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马嘉祺几乎成了他床边的一座雕塑。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肩背的肌肉早已僵硬酸痛,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如同烙铁,死死锁在丁程鑫苍白的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视线渡过去。
他一遍遍用棉签蘸着温水,润湿丁程鑫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的唇瓣,指尖都传来细微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个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剧痛袭来!
丁程鑫的身体猛地弹起,像一张被拉满又骤然松开的弓!束缚带瞬间绷紧,勒进他单薄病号服下的皮肉!
他双目紧闭,牙关却死死咬住,下唇瞬间被咬破,渗出血丝,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
监测仪上的脑波图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红色尖峰,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马嘉祺阿程!
马嘉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跳动!他几乎是扑上去,双手本能地想去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却又怕弄疼他,只能徒劳地、颤抖地虚悬在他身体上方,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
马嘉祺别咬!松开!求你了!看着我!看着我!
他伸出手指,想撬开丁程鑫紧咬的牙关,却被更大的力量抗拒着。
张真源冲了进来,迅速注入强效镇静剂。丁程鑫身体的抽搐在药物的强力压制下渐渐平息,但监测仪上那几处代表神经灼伤的暗红色斑块,颜色仿佛更深了,如同在脑神经图上燃烧的余烬。
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和病号服,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软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马嘉祺颓然地跌坐回椅子,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深深陷入皮革。他看着丁程鑫被咬破的唇和额角暴起的青筋,看着监测图上那些刺目的红点,一股毁灭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炼狱中煎熬。他慢慢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自己冰冷的掌心,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泄出,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
这比任何战场上的枪林弹雨都更让他崩溃。
张真源默默记录着数据,脸色凝重如铁。他调出一个复杂的全息模型,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丁程鑫受损神经束的量子层面状态——无数代表正常信息流的蓝色光点被狂暴的、代表灼伤的赤红色能量乱流冲击、撕裂、湮灭。
那些乱流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记忆粒子曾经活跃的区域。
张真源常规的神经阻断剂效果在快速衰减,
张真源的声音低沉沙哑,
张真源量子层面的灼伤在扩散,就像……火星在干草堆里蔓延。强行压制只会加速神经元的崩溃。我们需要……一种‘锚点’。
他抬起头,看向痛苦得蜷缩起来的马嘉祺,眼神锐利,
张真源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稳定、能对抗甚至抚平那些量子乱流的东西。这东西必须扎根在他记忆粒子最深处,与‘痛苦’同源,却又能压制它。
马嘉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
马嘉祺锚点?什么锚点?
张真源记忆。
张真源斩钉截铁,
张真源最深刻的、最强烈的、带着强烈正面情感烙印的记忆!就像在风暴中心投下一块压舱石!李博士的剥离手术粗暴地撕开了这些记忆的伤口,让量子乱流有了可乘之机。但如果能找到那个伤口最深处的核心记忆,或许……能反向利用它!
他快速操作着,调出了之前从丁程鑫体温芯片里提取的、尚未被完全破坏的零碎记忆粒子数据流。
混乱的碎片在屏幕上闪烁:争吵的红光、摔门的背影、冰冷的芯片、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属于马嘉祺的疲惫却温柔的眼神。
张真源马哥,
张真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张真源我需要你!需要你帮他找到那个‘锚’!用你最真实的、最强烈的、关于你们共同记忆的情感去共振!去呼唤他!不是哀求,是唤醒!用你们的‘过去’,对抗李博士强加的‘痛苦’!
马嘉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看着屏幕上那些零碎的记忆光点,又看向病床上被剧痛折磨得气息奄奄的丁程鑫。
绝望的灰烬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破土而出。他站起身,走到床边,没有犹豫,伸出自己那只曾与丁程鑫生死相握、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了丁程鑫冰凉汗湿的额头上。
他的掌心滚烫。
马嘉祺阿程……
马嘉祺的声音不再哽咽,而是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挖出来的烙印,
马嘉祺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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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体能复健室,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金属器械摩擦的味道。
刘耀文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运动长裤,精悍的肌肉线条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随着他每一个发力动作而贲张起伏。
他正对着一个特制的重力沙袋进行组合拳击打训练,拳头裹着绷带,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坚韧的复合材质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砰砰”巨响!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要将所有积压的暴怒、后怕和力量失控感彻底宣泄出来的火焰。
“力量输出稳定!核心控制优秀!心率在安全阈值上限!” 辅助AI冰冷地报告着数据。
宋亚轩站在训练区域边缘,手里拿着水和毛巾,目光紧紧追随着刘耀文的身影。
他看着刘耀文每一次凶狠的出拳,每一次迅猛的踢击,看着他背上微微抽动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痕(培养舱导管留下的印记),心也跟着一紧一紧。他知道刘耀文在用这种方式找回对身体的绝对掌控感,找回被那些“镜面体”亵渎的力量尊严。
宋亚轩耀文,够了!休息!
宋亚轩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太了解刘耀文的极限,这种强度的发泄持续下去,对身体恢复没好处。
刘耀文最后一记凶狠的右勾拳将沙袋打得高高扬起!他喘息着停下,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结实的胸腹肌沟壑流淌。
他转过头看向宋亚轩,眼中的戾气还未完全散去,但接触到宋亚轩担忧而坚定的目光时,那火焰稍稍收敛。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宋亚轩递来的水,仰头猛灌了几口,水流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下。
张真源太空环境模拟舱适应性训练,三十分钟后开始。
张真源的声音通过室内广播传来。
刘耀文抹了把脸上的汗,将水瓶塞回宋亚轩手里,动作干脆利落。
刘耀文走。
他只吐出一个字,率先朝模拟舱区域走去,步伐沉稳有力,背脊挺得笔直,将刚才训练时的狂躁尽数收敛,重新变回那个可靠的、仿佛能扛起一切的刘耀文。
只是在经过宋亚轩身边时,他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揽了一下宋亚轩的肩膀,又迅速放开。
一个无声的、带着保护意味的确认动作。
宋亚轩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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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环境模拟舱内,幽蓝的微光映照着复杂的仪表盘和舷窗外的深邃星海投影。
贺峻霖坐在副驾驶位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专注,手指在面前的虚拟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试着复杂的轨道参数。他的动作带着特有的敏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严浩翔坐在主驾驶位,同样全神贯注,操控着模拟的飞船姿态控制器。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只有必要的指令和参数确认在舱内响起。
严浩翔G3航道引力参数校准。
贺峻霖校准完毕。准备切入L5点跃迁窗口模拟。
严浩翔收到。引擎预热,倒计时10秒。
严浩翔的目光看似专注在屏幕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贺峻霖放在控制面板上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指尖因为专注而微微用力。
严浩翔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自从监护室那句“邮件我看到了”和“现在敢说了吗”之后,他们之间那层薄冰似乎破了,却又笼罩上了一层更复杂、更小心翼翼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贺峻霖的专注下藏着疲惫,甚至一丝隐忍——那是神经痛间歇发作留下的阴影。
就在这时,模拟舱猛地一震!舷窗外的星海投影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覆盖!
【警告!遭遇模拟空间湍流!船体姿态失控!】
【警告!G力过载!护盾失效!】
强大的模拟过载力瞬间将两人狠狠压在座椅上!
贺峻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冷汗。严浩翔心中一紧,但他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如闪电!
严浩翔启动辅助平衡推进器!向量调整!
严浩翔护盾能量重导!优先左舷!
严浩翔贺峻霖!报告生命体征!
他的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权威,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
在模拟湍流的剧烈颠簸中,飞船在他的操控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却奇迹般地迅速稳定下来!警报红光逐渐减弱。
当模拟舱恢复平稳,严浩翔第一时间侧过头看向贺峻霖,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严浩翔怎么样?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朝他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却异常真实的笑容,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贺峻霖死不了。操作漂亮,严机长。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熟悉的调侃,但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安心。刚才那瞬间,严浩翔展现出的绝对掌控力和保护姿态,像一剂强心针。
严浩翔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一丝。他看着贺峻霖的笑容,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那句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到贺峻霖眉宇间那丝强忍的疲惫,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贺峻霖,而是越过他,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他面前一个略显偏移的参数旋钮。
严浩翔坐稳。下一波来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有些话,或许不需要现在说。能并肩作战,能护他周全,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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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审讯室内,惨白的灯光下,气氛比之前更加诡谲。
李博士依旧被束缚在特制的金属椅上,加装的暗银色神经抑制项圈紧紧箍着他的脖颈,项圈表面闪烁着微弱的蓝色能量纹路。
但这似乎并未完全压制住他体内的混乱。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住大半张脸,身体不再剧烈抽搐,却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持续地、神经质地颤抖着。
审讯队长面色凝重地站在单向玻璃外,旁边是两名神情紧张的神经学专家和一名信号分析员。
分析员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李博士脑部活动的实时扫描图。那图像异常诡异——代表正常脑活动的区域一片死寂的灰色,如同熄灭的火山。
但在脑干深处和松果体区域,却有两团极其活跃、不断扭曲变化的亮蓝色光斑!光斑的形态如同纠缠的神经网络,正向外辐射着强烈的、带有独特频率的异常生物电信号!
“抑制项圈……只能压制……表层……” 一名神经学专家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两团东西……像是……像是外接的神经处理器!它们在……在绕过项圈,强行维持某种……基础活动!甚至……在尝试发送信号!”
“发送信号?目标?” 队长眼神锐利如鹰。
分析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带起残影,将捕捉到的异常信号频谱导入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比对。
几秒钟后,屏幕上的结果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信号频谱特征比对结果:匹配度99.8%】
【匹配目标:月球暗面基地 - 深蓝核心网络 - 主控信号特征!】
“他在……和月球基地通讯?!” 另一名专家失声惊呼。
就在这时!
审讯室内,一直低垂着头、如同死物的李博士,身体猛地一震!他极其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灯光下,他的脸暴露出来。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锐利疯狂的眼睛,此刻一片浑浊,瞳孔涣散,仿佛蒙着一层白翳。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苍白枯槁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的闪烁节奏,竟与屏幕上那两团脑内光斑的波动频率完全一致!
他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扭曲地蠕动起来,发出一种干涩、沙哑、毫无感情起伏,如同老旧磁带卡顿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
“种子……已……发芽……”
“深蓝……苏醒……”
“回家……”
“为……秩序……献祭……”
话音未落,他皮肤下那幽蓝的光芒猛地一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头猛地一歪,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神经抑制项圈上微弱的蓝光,证明着它还在工作。
审讯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队长看着屏幕上那指向月球基地的刺眼信号匹配结果,又看了看审讯室内如同被某种非人力量短暂“激活”后又陷入沉寂的李博士,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
月球基地,不是空巢。
那个“深蓝核心”,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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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病房内。
马嘉祺的手掌依旧紧紧贴在丁程鑫滚烫的额头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在念诵古老的咒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灵魂深处的独白,
马嘉祺阿程,记得吗?去年冬天,我们在那个没有暖气的旧练习室,练那支双人舞到凌晨三点……外面下着大雪,冻得我手指都僵了……你非说最后一个托举动作感觉不对,一遍遍重来……最后那次,我脚下一滑,差点把你摔了……你气得踹了我一脚,骂我笨蛋,结果自己脚也扭了……
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笑意,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温柔,
马嘉祺然后……然后你就坐在地上,气鼓鼓地瞪着我,眼睛红红的,像只炸毛的兔子……可最后,还是你笨手笨脚地找出药油,非要给我揉那根本不存在的伤……
随着他的讲述,张真源紧张地监控着全息神经图。奇迹发生了!
当马嘉祺说到“气鼓鼓地瞪着我”、“眼睛红红的”时,丁程鑫脑神经图上,一处靠近颞叶的、被赤红乱流肆虐的区域,那狂暴的红色能量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复!
一缕极其稀薄、却无比坚韧的蓝色信息流,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从记忆的灰烬中钻出,缠绕、抚慰着那处灼伤的伤口!
张真源对!就是这样!马哥!继续!抓住这个感觉!用你的情感去共振!
张真源激动地低吼。
马嘉祺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丁程鑫的手,声音更加清晰、更加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感,
马嘉祺还有……那次金唱片颁奖礼后台……我紧张得胃疼,躲在洗手间吐……你找遍了后台,最后踹开门,把温水和胃药塞给我,一句话没说,就靠着门框守着我……灯光那么暗,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眼睛里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你这个傻子,明明自己胃也不好……
随着这更加私密、更加情感浓烈的记忆被唤醒,那缕新生的蓝色信息流骤然变得明亮、坚韧!
它如同一条勇敢的溪流,开始主动地、艰难地冲刷着周围肆虐的赤红乱流!
虽然范围还很小,虽然乱流依旧强大,但那块区域的神经图,红色明显黯淡了一丝!
代表痛苦的尖峰波幅,第一次出现了可测量的下降!
丁程鑫紧蹙的眉头,在无意识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种被剧痛彻底吞噬的绝望感,似乎……淡去了一点点。
马嘉祺看着这微小的变化,看着监测仪上那下降的痛苦波峰,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丁程鑫冰凉的手背,泣不成声,
马嘉祺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丢下我……
张真源看着全息图上那顽强抗争的蓝色光流,又看向窗外,城市边缘那艘飞船残骸的火光已经微弱,但天空中,一轮冰冷的圆月正缓缓升起。
月亮的暗面,那个名为“深蓝”的巢穴,正散发着不祥的信号。他握紧了拳头。
“锚点”找到了。对抗痛苦的武器,就在他们最深的羁绊里。
而下一场战斗,在三十八万公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