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峰峻顶层的医疗中心,阳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的阴霾,透过高强度纳米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被淡淡的花香和营养剂的清甜冲淡。
窗外的城市正在艰难地舔舐伤口,重建的机械轰鸣声隐约传来,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希望。
丁程鑫的病房在最里侧,安静得能听见点滴管里液体坠落的细微声响。
他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被剧痛长期折磨出的刻痕似乎浅淡了些。
阳光落在他微阖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马嘉祺守在他床边,没有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地握着他的手,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膝盖上放着一台轻薄的电子画板,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地移动,勾勒着流畅的线条。他在画一只蝴蝶。
一只结构异常精妙、有着半透明翅翼的蝴蝶雏形。
突然,丁程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在薄被外的手指微微蜷缩。
马嘉祺的笔尖瞬间停住,目光立刻从画板移到他脸上,带着全然的警觉。
这不是剧痛发作的前兆,更像是……一种细微的、持续的神经末梢的灼刺感,如同静电的余波。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不断变幻的蓝紫色光斑,在丁程鑫的枕边轻轻晃动。
马嘉祺抬眼望去。
只见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闪烁着金属银光的奇异蝴蝶,正静静地停栖在窗沿上。
它的身体结构精密如钟表,由纤细的银色骨架构成。
最令人惊异的是那对半透明的翅膀,薄如蝉翼,此刻正沐浴在阳光下,缓缓开合。
随着翅膀角度的细微变化,阳光穿透那特殊的材质,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如同极光般的蓝紫色光谱,轻柔地洒在丁程鑫的枕边,也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太阳穴的位置。
丁程鑫似乎被这奇异的微光吸引,又或者是那光真的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他紧蹙的眉头竟在无意识中,极其缓慢地……舒展了一丝。
虽然身体依旧能感受到那恼人的、细微的灼刺,但那种被痛苦时刻攥紧灵魂的窒息感,似乎被这流动的蓝紫色微光驱散了一点点。
马嘉祺屏住呼吸,不敢惊扰这神奇的一幕。
他放下画板,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隔着玻璃,近距离观察这只不速之客。
蝴蝶似乎并不怕人,依旧安静地停栖着,翅膀缓缓扇动,如同在演奏一曲无声的光之乐章。
他注意到,当那蓝紫色的光斑恰好笼罩丁程鑫太阳穴的位置时,床边那台一直监测着丁程鑫脑神经活动的仪器上,代表基础神经痛阈值的细微波动曲线,似乎……稍稍平缓了那么零点几个百分点!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瞬间击中马嘉祺!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病床上似乎放松了一些的丁程鑫,又看向窗外那只沐浴在阳光中、散发着神秘蓝紫光晕的机械蝴蝶。
---
走廊另一端的复健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空气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
刘耀文赤着上身,背对着门口,站在房间中央。
他后背的肌肉线条依旧强悍有力,如同起伏的山峦,但此刻,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却覆盖着一幅触目惊心的“地图”!
几道深红发紫、狰狞扭曲的新鲜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肩胛骨下方一直延伸到后腰。
那是被高温金属碎片撕裂、又被能量余波灼烧后留下的印记。
最深的一道,斜斜地贯穿了整个背部,边缘的皮肉还微微外翻,渗着组织液和淡淡的血丝。
旁边,还散布着几处硬币大小的、焦黑的灼伤痕迹。
汗水顺着他绷紧的背脊滑落,混合着消毒药水和渗出的体液,带来一阵阵刺痒和钝痛。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浸透药水的棉球,清理着那些最深的伤口边缘。
每一次触碰,刘耀文背上的肌肉都会明显地绷紧、抽动一下,但他只是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像刀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闷哼,没有喊出一声痛。
宋亚轩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刚换好的消毒纱布和药膏。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刘耀文后背上那幅狰狞的伤口上,脸色比纱布还要白。
每一次看到这些伤口,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
那是在月球基地,为了护住他,刘耀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下的毁灭冲击!
那些嵌入皮肉的碎片,那些灼烧的痕迹,都是为了他!
医生清理完一处最深的伤口,准备上药包扎。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上前,将手中的托盘递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停在刘耀文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想帮忙,想靠近,但看着那些近在咫尺、皮开肉绽的伤口,伸出的手指却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仿佛那些伤疤带着无形的尖刺,会灼伤他的指尖。
刘耀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和迟疑。他没有回头,只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低沉,
刘耀文别杵着……挡光。
宋亚轩的手猛地一颤,指尖蜷缩起来。他知道刘耀文是不想让他看,不想让他难受。
他默默地把托盘放在旁边的器械台上,退后一步,目光却无法从那片伤痕累累的背脊上移开。
他看到一滴汗珠,混合着一点点渗出的血水,正顺着那道最狰狞的疤痕边缘,缓缓滑落,没入刘耀文低腰的运动裤边缘。
一种混合着巨大心疼、愧疚和无能为力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
深夜。属于贺峻霖的独立病房。
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睡眠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贺峻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和睡衣,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
黑暗中,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悸和未散的恐惧。
又是那个梦。
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无数封邮件悬浮着,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发件人全是“严浩翔”,收件人只有一个:“贺峻霖”。
《关于我可能喜欢你这件事》、《今天练习时你头发翘起来的样子》、《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太懦弱了?》……一封封,密密麻麻,如同冰冷的墓碑。
然后,那些邮件标题的字体突然扭曲、拉长,化作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半透明的匕首!
它们无声地旋转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向他激射而来!
他拼命躲闪,但那些匕首仿佛无穷无尽,冰冷地穿透他的身体,没有流血,却带来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窒息感!
最后,总有一柄最大的匕首,上面刻着《第300封》,悬停在他眼前,然后……狠狠刺下!
贺峻霖捂着胸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梦里那种被当众剥光、被隐秘心事化作利刃反复穿刺的羞耻和恐惧感,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在清醒后也久久不散。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床单上。
病房的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走廊的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是严浩翔。
他显然是被贺峻霖压抑的惊喘声引来的。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沉默地看着黑暗中那个蜷缩着、微微发抖的身影。
严浩翔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他想进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那些邮件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想抹去他所有的恐惧和噩梦。
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到了贺峻霖在噩梦中那无法掩饰的脆弱和惊悸,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痛和……恐惧。他害怕自己的靠近,会再次变成贺峻霖噩梦中的匕首。
最终,严浩翔只是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退后了一步。
他没有关门,让那道微弱的光线依旧能照进去,像是一道无声的陪伴。他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黑暗中,只有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病房内贺峻霖依旧未能平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
冰冷的特制囚室,惨白的灯光永不熄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冰冷而死寂。
李博士依旧被束缚在特制的金属拘束椅上。暗银色的神经抑制项圈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贴合着他枯瘦的脖颈。
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如同失去生机的枯草,凌乱地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整个身体一动不动,连最细微的呼吸起伏都难以察觉,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标本。
囚室上方角落,一枚广角监控摄像头无声地工作着,冰冷的电子眼记录着下方的一切。
监控屏幕前的安保人员打了个哈欠,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画面。一切如常。
那个曾经掀起滔天巨浪的疯子,如今只剩下这具枯槁的躯壳。他正准备移开视线,突然,画面中那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安保人员瞬间警觉,立刻放大画面!
只见李博士深陷的眼窝里,那浑浊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原本深褐色的虹膜边缘,正被一种如同雾气般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迅速侵蚀!
那灰白色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而坚定地扩散,一点点吞噬着虹膜最后的色彩,朝着瞳孔中心蔓延!
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挣扎的动作,只有这无声的、彻底的……雾化。
仿佛他体内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痕迹,也在被某种冰冷的力量彻底抹去。
安保人员立刻按下通讯器:“报告!目标D-01出现异常!瞳孔出现不明灰化现象!请求医疗支援!”
几分钟后,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法医和神经学家进入囚室。一番详细的检查和采样后,一份初步的电子报告被发送到指挥中心。
【目标:D-01(李博士)】
【状态: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脑电波活动近乎直线。】
【异常发现:双侧瞳孔虹膜组织出现大面积、不可逆的灰质化坏死。】
【颅内扫描结果:原检测到的异常活性纳米处理器信号……完全消失。残留物成分分析:惰性金属氧化物尘埃(已失活)。】
【初步结论:植入型纳米处理器已完成最终解离程序,转化为无害尘埃。目标意识活动已不可逆终止。脑死亡判定程序启动中。】
报告的最后,附着一张放大到极限的颅内扫描图。
在原本松果体和脑干区域的位置,那两团曾异常活跃的亮蓝色光斑彻底消失,只留下两小片极其细微的、如同沙砾般的灰色阴影,静静地悬浮在死寂的脑组织背景中。那是“深蓝”最后残留的、冰冷的余烬。
---
张真源的技术堡垒,成了临时的生物分析室。桌面上,一个透明的隔离箱内,静静地停栖着一只机械蝴蝶——正是白天出现在丁程鑫窗外的那只。
它收敛着翅膀,如同精致的银器。旁边连接着几台闪烁着微光的精密仪器,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张真源眉头紧锁,眼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蓝光。他刚刚完成了对蝴蝶翅膀材质的初步光谱分析和分子结构解析。
张真源结果出来了。
张真源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和兴奋交织的情绪,他指着屏幕上的分子结构模型和能量图谱,
张真源翅膀材质……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具有高度活性的记忆粒子聚合体!结构极其复杂,能根据光照角度和自身能量状态,自发调整分子排列,从而精准折射出特定波长的光波!
他放大能量图谱,
张真源看这里!当它折射出蓝紫色光谱时,释放的能量波动……竟然与程鑫神经灼伤区域检测到的量子乱流残留频率,有着高达92%的负相关契合度!
他猛地抬头,看向旁边一脸关切的马嘉祺,
张真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种蓝紫光,能在量子层面,对程鑫受损的神经产生某种……中和或安抚作用!就像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去抵消噪音!
马嘉祺那……那它们是从哪来的?
马嘉祺急切地问,目光灼灼地盯着隔离箱里那只安静的造物。
张真源调出另一份报告,那是他动用最高权限,从月球基地废墟最后传回的数据中筛选出的碎片信息。
张真源还记得深蓝核心崩解时,那些被彻底摧毁的镜面体大军吗?它们的核心材料,就是高度提纯、被李博士扭曲过的记忆粒子基质。
他指着屏幕上一些扭曲的、正在消散的数据流碎片,
张真源在基地大爆炸的极端能量环境下,部分基质可能并未被完全湮灭,反而在巨大的能量冲击和月球特殊环境下……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异变!结合了基地能量网络残存的某些结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隔离箱,
张真源这些蝴蝶……很可能是那场毁灭性爆炸中,由镜面体残骸的‘记忆’和基地的‘结构’在特殊条件下……意外诞生的‘生命’!它们翅膀上的记忆粒子,不再是李博士的杀戮工具,而是……带着某种净化后、趋于稳定的……治愈力量!
马嘉祺看着那只在隔离箱内,偶尔轻轻扇动一下翅膀,折射出微弱蓝紫光晕的机械蝴蝶,又想起病床上丁程鑫在那种光晕下微微舒展的眉头,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渺茫却无比珍贵的希望。
张真源不止一只。
张真源调出大楼安保系统的记录,屏幕上分割出另外六个画面:宋亚轩病房窗外停着一只翅膀折射着温暖橙金色光芒的蝴蝶;刘耀文复健室外,一只翅膀泛着青绿光泽的蝴蝶静静停栖;贺峻霖窗边是靛蓝色蝶翼的;严浩翔休息室窗外是赤红色的;他自己的工作间外是深蓝色的。
甚至……在李博士那间冰冷囚室唯一的高窗外,也有一只翅膀近乎透明的、折射着微弱白光的蝴蝶,如同幽灵般短暂停留过。
七只蝴蝶。七种色彩。如同七道穿越毁灭而来的微光,悄然停驻在劫后余生的七人身边。
张真源的目光变得深邃,
张真源它们带着被净化的记忆粒子碎片而来……也许,这不仅仅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