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温度计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缝衣针坠落。陆沉舟的指节泛白地握着方向盘，雨刷器在最高档位疯狂摆动，仍赶不上雨水倾泻的速度。导航显示距离宋暖旧居还有三百米，车载电台突然插播暴雨红色预警，女主播机械的声音念到"风速已达八级"时，后视镜里闪过一道刺目的车灯。

轮胎碾过积水坑的闷响中，陆沉舟摸到副驾驶座上的牛皮纸袋。三天前从保险柜取出的产检单边角已经卷曲，超声影像上那团模糊的阴影在闪电中时隐时现。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米兰主办方的邮件标题赫然写着"最终通牒"。

"陆总，安小姐刚刚向《时尚先锋》爆料......"助理的语音消息被突然炸响的惊雷切断。雨幕中浮现出宋暖工作室的轮廓，那栋改造过的老厂房二楼还亮着盏昏黄的壁灯，仿佛有人深夜伏案工作时的场景。

急刹车让车身在积水中打滑半米。陆沉舟扯开领带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立刻顺着衬衫领口灌进后背。生锈的铁门在第三次撞击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锁舌崩飞的瞬间，混合着灰尘与蓝莓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手电筒光束扫过工作台，凝固的酸奶在量杯里结成淡紫色结晶。宋暖的咖啡杯还摆在制图桌左侧——她总是用左手端杯，右手执笔。陆沉舟的指尖触到杯壁某处凹陷，那是三年前他失手摔出的裂痕。

闪电劈落的刹那，墙上的温度计突然泛出幽蓝。42℃刻度线附近凝结着可疑的结晶物，玻璃管内侧有指甲划出的星形标记。陆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宋暖标注"重要实验数据"的习惯。

"沉舟凝血功能异常，术后恢复期需严格控温（参照2018.12.7手术记录）"

泛黄的工作手册从文件架滑落，摊开的纸页上满是咖啡渍晕染的公式。某页边缘残留着被撕毁的锯齿状痕迹，在强光照射下显现出半截分子结构图。陆沉舟的呼吸突然凝滞——这是宋暖流产前最后记录的温度反应方程式。

头顶的灯泡发出濒死的嗡鸣，黑暗吞没工作室的瞬间，某处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照亮了从墙缝里滑落的蓝色注射器。针尖残留的结晶物在电光中折射出诡异色彩，与温度计里的沉积物如出一辙。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安柔发来的视频里，她正把某个药瓶放进标着"陆总转交"的快递盒。"宋学姐当时喝得很痛快呢。"她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毕竟是你亲自送的安胎药啊。"

陆沉舟的膝盖重重磕在绘图桌角。打火机火苗舔舐工作手册空白处时，焦褐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褪色字迹："异丙酚+蓝莓乳清蛋白在42℃生成神经毒素（参见实验记录本第137页）"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染血的熨斗手册从抽屉滑出，翻开的第135页上，宋暖的笔迹在闪电中纤毫毕现："沉舟新换的酸奶品牌含乳清蛋白，42℃会与药物产生白色沉淀（测试日期：2019.6.3）"

药瓶从暗格滚落的声响惊醒了恍惚的神经。陆沉舟抓起那个贴着制药公司标签的棕色玻璃瓶，闪电照亮瓶底刻着的生产批号——与三年前助理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营养补充剂"完全一致。

街道尽头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陆沉舟的衬衫下摆勾住了绘图钉，撕裂的裂痕与三年前被缝衣针划破的位置严丝合缝。雨水顺着天花板裂缝滴落在药瓶标签上，安柔作为接收人的签名在晕开的墨迹中逐渐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