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吊扇在数学课发出恼人的嗡鸣，我盯着黑板上的抛物线公式，指尖反复摩挲着课桌抽屉里的青苹果。许砚的铅笔头突然砸中后颈，我回头时，他正用课本挡着脸坏笑，阳光穿过他翘起来的发梢，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郁初，借块橡皮。"他的声音混着窗外蝉鸣，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我把橡皮拍在他桌上，瞥见他课本上画着歪扭的青苹果，旁边写着"酸死了"三个字。后颈的皮肤还残留着铅笔头砸中的微痛，像某种隐秘的触碰，在盛夏的燥热里痒得心慌。
真正意识到这份心情，是在那场暴雨突袭的午后。我抱着作业本跑向办公室，忽然被拽进楼梯间的阴影里。许砚之举着校服挡在头顶，发梢滴下的雨水落在我手背："躲会儿雨吧，尖子生。"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混着走廊尽头飘来的消毒水味，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比窗外的惊雷更响。
"给你的。"某天他忽然往我怀里塞了个纸袋就跑。里面是罐青苹果味的汽水，铝罐上凝着水珠，像我每次见他时潮湿的掌心。拉环拉开的瞬间，气泡声在寂静的课间格外清晰，舌尖触到酸涩的液体，我差点呛到——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每天绕路去买这款停产的汽水，原来他把我的喜好记得比数学公式更清楚。
平安夜那天，我在青苹果树下等到深夜。书包里的围巾织了三个月，针脚里藏着不敢说出口的心意。他来的时候带着酒气，身后跟着邻班那个总对他笑的女生。"圣诞快乐。"他把包装精美的礼盒塞给我，转身时女生的笑声像把小刀，划开我精心准备的告白。礼盒里是支钢笔，标签上印着"学霸专属"，而我织到一半的围巾，最终塞进了垃圾桶。
高考前百日誓师，我在走廊遇见抱着作业本的他。他瘦了很多，下颌线锋利得让人心疼，校服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加油啊，郁初。"他抬手想拍我肩膀，却在半空顿住，指尖蜷成拳又松开。我看见他袖口露出的蓝手绳——那是我初二时送他的，说"戴上就能考及格"，原来他一直戴着。
发榜那天，我在青苹果树下拆开他的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草稿本写我的名字时，会把'初'字的竖弯钩描得特别长。"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句被水渍晕开："可惜我是烂在树上的果子，而你是要往更高处飞的鸟。"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一片青苹果般的水痕，原来有些心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如今我站在大学的银杏树下，收到他的结婚请柬。照片里的新娘笑眼弯弯，腕间戴着我送他的蓝手绳。秋风卷起落叶，我忽然想起那年他在我笔记本上画的青苹果，旁边写着"等我学会画圆，就给你摘星星"。原来有些圆永远画不完整，有些星星永远够不着，就像青苹果的酸涩，终将在时光里酿成无人问津的苦酒。
我把请柬夹进那年的日记本，里面还夹着片干枯的青苹果叶。叶脉间的纹路清晰如昨，仿佛还能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在树下偷偷练习说"我喜欢你"，而他的笑声，像风吹过青苹果树，最终消失在盛夏的尾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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