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格尔……舒格尔……嗯……啊!说起来!”
一个被我遗忘的、仿佛沉入深海的约定,毫无征兆地猛然闯入我那团混乱如麻的思绪之中!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跳!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望向墙壁上那面忠实记录着时间无情流逝的圆形时钟——那细长的、冷酷的指针,无情地、清晰地显示,距离我与舒格尔象征约定好的、第一次正式训练开始的时间,竟然已经无可挽回地、残酷地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迟到了!第一次训练,我就迟到了!
一股混杂着恐慌与懊悔的冰冷洪流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几乎是弹射般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之狼狈甚至带倒了桌上那本摊开的《新人训练员必须避免的十大禁忌》。我手忙脚乱地迅速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披上,另一只手一把捞起那本承载着我所有失败的过去与那一点点微弱希望的未来的活页本,甚至来不及整理那如同灾难现场般的桌面,便如同一阵被惊扰的风,冲出了办公室,朝着远处那片阳光明媚的训练场方向,拼尽全力地飞奔而去。
此刻的训练场,早已完全沐浴在了清晨那温暖而圣洁的光辉之中。
澄澈湛蓝的天幕,仿佛一块被神明精心打磨过的、无暇的巨大蓝宝石画布,将那些恣意探向天空的樱花枝的边缘,都镀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箔。清爽的晨风携带着青草被露水浸润过后的清新香气,以及雨后初晴时泥土特有的、湿润而芬芳的气息,温柔地、缱绻地掠过整个开阔无垠的训练场。
那些挂在跑道白色护栏上的晶莹露珠,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碎裂,洒落满地,化作了无数细小的、转瞬即逝的钻石,在晨光中闪烁着迷离而绚烂的七彩光芒。
经过精心养护的泥地跑道,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起一层如同温润麦芽糖般的琥珀色光泽。早起训练的马娘们那充满活力与韵律感的跃动身影,被初升的太阳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舞动的影子,光影交错间,仿佛幻化成一幅幅流动的、色彩斑斓的琉璃剪影,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与美感。
那些早起进行自主训练的马娘们,她们那充满着青春活力与生命韵律感的跃动身影,被初升的太阳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道长长的、如同在跳着无声舞蹈的影子。光与影在跑道上交错、追逐,仿佛幻化成了一幅幅流动的、色彩斑斓的琉璃剪影,充满了令人心醉的、蓬勃的生命张力与无与伦比的美感。
然而,这片美景,我却无心欣赏。
偌大的训练场上,马娘们的身影穿梭如织,我却焦灼地、近乎绝望地在其中搜寻着那个独特而孤高的存在——舒格尔象征。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遍了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从那些热闹非凡、人影攒动的跑道,到那些寂静的、只有光斑在跳跃的树荫旁,却始终不见她那标志性的、如黑曜石般的身影。
一丝混杂着懊恼与不安的寒意,悄然无声地爬上了我的心头:难道……难道是因为我迟到了这关键的十分钟,让她误以为我忘记了那个“后天早上八点”的约定,已经负气离开了?
毕竟,自从三天前我们在学生会长室签下那份沉重的契约以来,这还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式训练。
就在我胡思乱想,内心几乎要被自我谴责的浪潮淹没之际,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我的身后响起。那声音清冽中带着一种奇妙的娇柔,如同在冬日暖阳下悄然碎裂的冰棱,清脆,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融化的柔软。这声音仿佛带着清晨独有的寒意,瞬间将我那些游离四散的思绪,强行拽回了现实。
“早上好,训练员先生……”
“啊!”
我像是触电一般,猛地转过身去。
她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我的身后,距离不过一臂之遥。近在咫尺,却又感觉遥不可及。她的身影挡住了部分阳光,在我面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呼……”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因为惊吓和奔跑而骤然加速的心跳,“早上好,舒格尔。”
我下意识地想抬起手,或许是想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肩膀,以示友好和歉意。但我的指尖尚未触及她,她已经如同受惊的林间小鹿般,敏感地向后撤了微小的半步。
那双细长的、优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耳朵警惕地竖立起来,仿佛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风的动静。她那条漆黑色的、格外显眼的马尾,在晨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她整个人,宛如一尊不愿被晨曦融化的、精致而易碎的冰雕,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公式化的语言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嗯……”她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如果不是我凝神细听,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我连忙摊开手中那本厚重的活页本,准备依循我昨夜到今晨苦思冥想的计划行事。
然而,我的指尖在活页本上徒劳地翻动着,本该记录着我那些晨间珍贵思路的笔记,却不见踪影!
一页页空白的方格纸,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狼狈与失职。
糟了!
我的脑中警铃大作,我瞬间醒悟过来——刚才出门太过匆忙,我竟然忘了把那几张写满了关键思路的笔记纸,从桌上夹进这本活页夹里!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湿了我的额角,顺着太阳穴滑落下来。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舒格尔,她左手无意识地、用力地紧攥着自己右臂的衣袖,微微地低垂着头,几缕调皮的发丝被风拂到了她的脸颊边。她似乎并没有催促我,只是偶尔会抬起眼帘,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飞快地掠过我脸上那份难以掩饰的慌乱与窘迫。
她那沉默的注视,反而比任何催促的言语都更让我感到手足无措,如坐针毡。
不行,必须镇定下来!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窘迫,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清冽的晨风。“那么……我们先从基础开始,绕场慢跑两圈,熟悉一下场地?”我临时改变计划,翻到记录通用训练理论的旧笔记第四章,打算先观察她的跑姿和基础体力,尤其是脚质特点。
舒格尔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踏上了那条琥珀色的跑道。
她转身的时候,那条一直静止不动的马尾终于有所活动,如同柔软的鞭子般,轻轻地扫过了跑道边的白色护栏。几片被晨露打湿的、娇嫩的樱花瓣,应声而落。
我举起了那枚冰冷的、金属质感的起跑哨,目光追随着那几片飘落的樱瓣。
恰在第一枚花瓣轻柔地、无声地亲吻大地之际,一声清亮而急促的哨声,划破了晨间的宁静。
哨声响起的瞬间,舒格尔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从起跑线上窜了出去!她的起跑反应极快,那瞬间的爆发力惊人得让我都为之一振!
然而,这份令人惊艳的迅猛,并未持续太久。
她才刚刚进入第一个弯道,甚至还没有完成一段完整的、有效的直线加速,她的速度就如同被突然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一般,骤然减缓。接着,她的步履开始变得踉跄、沉重,最终……在一种极不协调的滞涩感中,她停了下来。
我心中猛地一凛,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我快步跑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抬手,用训练服的袖口笨拙地擦拭着鼻尖渗出的晶莹汗珠,呼吸略显急促。我注意到,她训练服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濡湿,勾勒出深色的印记——要知道,这仅仅是跑了不到二百米的直线距离,甚至算不上一段完整的热身!
“不,我只是……”她的话语含混不清,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愿多说。没等我再问什么,她便又重新迈开脚步,用一种近乎顽固的倔强,继续向前跑去。
“起跑爆发力毋庸置疑,但能量输出似乎过于集中在起步阶段,导致后继乏力,嗯……”我站在她刚才停下的地方,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在跑道上那个略显挣扎的、孤独的身影,手中的笔尖在临时找出的一张空白活页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我的初步判断。
我专注地、一秒不落地观察着她跑完剩下的路程。
她的身姿在过弯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一个非常良好的倾斜角度,展现出了她那优秀的、与生俱来的平衡感和技巧。她的过弯技术确实流畅而优美,堪称一本活的教科书。
只是……那份肉眼可见的优雅,却被她那蜗牛般的速度无情地抵消了。她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双脚灌满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终于,舒格尔完成了这两圈对于普通马娘来说只是热身的中距离赛道慢跑。
她拖着沉重的、几乎是在地面上摩擦的步伐,回到了我的面前。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带着浓重而嘶哑的喘息声。
我低头看向手中那块冰冷的秒表,秒针最终停在了一个无比刺眼的数字上——三分二十八秒。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对于中距离跑道的热身跑而言,这几乎是某些长距离正式赛事的完赛时间!
“呼……呼……”
她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黯淡而失焦,那双原本如同深红色宝石般漂亮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无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挫败感,以及一种深深的、令人心碎的无奈与难以言喻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