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桦树!现在进入决定胜负的最终直线冲刺!星野铃!是星野铃!她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脱颖而出,冲出了弯道!!”
......
“星野铃!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领先!步伐轻快而充满力量,如同燃烧的流星!她还在加速!还在不断拉开距离!胜利就在眼前!!”
......
“啊!怎么回事?!一直遥遥领先的星野铃怎么了?!她的步伐突然变得踉跄、混乱!天啊!她竟然在最后关头失速了!速度正在急剧下降!!”
......
“她……她失控了!重重地撞在了二百米标尺旁的白色护栏上!倒地不起……赛道上扬起一片尘土……”
......
观众席上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在撞击发生的瞬间戛然而止,随即被尖锐刺耳、如同撕裂心脏的医疗车警笛声彻底取代。那声音越来越近,又仿佛越来越远,最终变得空洞、模糊,如同被拖入无尽的虚空,彻底消逝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
我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霍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抬手抹去额角沁出的、冰凉的汗珠,这才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般舒了一口气。恰在此时,一阵不请自来的夜风猛地撞开了虚掩的窗户,灌入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窗帘 被吹得猎猎作响。可那刺耳的警笛声,却仿佛依旧固执地缠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月光尚未完全褪去,如同一条条冰冷苍白的绷带,将整个办公室无声地缠绕包裹,密不透风,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寂。我伸出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摸索着,触碰到塞在枕头下的那本熟悉的活页本笔记。指尖无意中划过封底,依旧能感觉到那枚鎏金 的书签略微凸起的轮廓——那是星野铃笑容灿烂地赠予我的,上面印着「敬世上最好的德比训练员」。那金色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讽刺的光芒。
原来,又是那个如同诅咒般纠缠不休的梦魇……
我放弃了再次入睡的念头,起身走去洗手间,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地冲了一把脸,试图用这物理上的刺激,来驱散梦境带来的那股粘稠而令人作呕的疲惫感。
我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刻意将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额外的力量。尽管窗外的天空才刚刚泛起一丝朦朦胧胧的鱼肚白,太阳甚至还未舍得露出它的第一缕光芒,我已经强迫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着手为舒格尔象征——我新的、也是可能最后的希望——制定那份至关重要的训练计划。
“该如何……为她安排训练呢?”
我微微俯下身,身体前倾,几乎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宽大的桌面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托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新冒出的胡茬,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心不在焉地在指间转动着。笔杆与手指的骨节碰撞,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像一台失准的节拍器。
然而,我的脑海,却如同一团被野猫玩弄过的乱麻,无数的念头、方案、理论、数据纷至沓来,它们像一群吵闹的飞虫,在我颅内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可行的头绪。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了桌上那本因为反复翻阅而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训练员笔记》活页本。我翻开那已经微微卷起边角的扉页,右下角那个略显青涩的签名映入眼帘——那是多年前,我怀揣着无限憧憬与梦想,刚刚踏入特雷森学院时,郑重签下的名字。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曾经承载着我所有希望与汗水的、记录得密密麻麻的训练计划纸页。有的地方,被醒目的红色水笔反复圈点、标记,旁边甚至画着小小的五角星,那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关键节点;有的地方,则被粗暴的黑色墨水笔划得一片狼藉,那些混乱的线条背后,是一个个失败与痛苦调整的印记。
翻阅之间,不时会看到一张张颜色各异的便利贴,像一块块补丁,贴在页面的各个角落。上面用匆忙的、潦草的字迹,详细记录着某一天的训练成绩、赛马娘的状态反馈,或是某个临时想到的调整方案。
然而,令人感到无比沮丧的是,即使我已经翻过了厚厚的、几乎占据了活页本一半的许多页,那些记录在案的成绩数字,却往往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凝固在了原地,依旧未见我日夜期盼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明显飞跃。
原本,我期望着能从这些过往的失败经验中汲取一些有用的“精华”,哪怕只是一点点能够照亮前路的灵感火花。然而,当我几乎将整本笔记从头到尾翻了个遍,指尖都沾染上了纸张那股陈旧的、混合着墨水味的气息时,我却悲哀地发现,能直接套用在舒格尔象征——那个如谜一般、如黑曜石般坚硬的少女——身上的计划,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指已经翻到了活页本的最底部。那里夹着几张纸质明显不同于前面那些笔记页的、触感冰冷的正式文件。
我定睛看向第一张的表头——那赫然是我与我第一位专任赛马娘的契约解除通知书。那些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官方措辞,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依旧像针一样刺眼。
随后,是第二位、第三位……每一份解约书都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墓碑,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至最后,是那份我昨晚才亲手用打孔机打好孔,然后郑重地、仿佛进行某种仪式般插入活页本的、由鲁道夫象征亲笔撰写的、关于舒格尔象征的那份详尽到不可思议的基本资料。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与深度自我怀疑的叹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像一缕无形的幽魂,轻轻地逸散在清晨这微凉的空气里。
渐渐地,真正的晨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如同金色的、温暖的颜料,透过办公室窗户的一角,悄然无声地洒落在略显凌乱的办公桌上。
那束光线精准地映照在桌角那高高堆叠着的一摞资料的边缘,给每一本书的书脊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从最上面那本厚重如砖的《赛马娘训练指南全集》,到中间的《基础脚质判定与培养手册》,再到压在最底层的、封面都已经有些泛黄的《新人训练员必须避免的十大禁忌》。
这些专业的、理论的书籍与参考资料,堆得几乎像一座小小的、坚固的堡垒,密不透风。它恰好将那一缕珍贵的、象征着希望的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在了我的另一侧。
于是,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缓慢而又坚定地,侵蚀着面前那本摊开的、写不出一个字的活页本。
那片阴影,如同我这些年来不断累积的压力与失败,终于具象化,沉重地、冰冷地,笼罩着我,和我那片空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