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孤舟早知李吉会狗急跳墙，早在其被捕当日便将密信与赃款付之一炬。他心里清楚，李吉送来的哪是什么好处，分明是朝廷拨给云城的赈灾血钱。如今证据尽毁，任那六品小官如何喊冤，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大理寺内，王为让被李吉的“胡言乱语”搅得心火直冒。他一拍惊堂木，喝令施炮烙之刑。炭盆中通红的铜柱刚触到皮肉，李吉便杀猪般嚎叫起来：“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啊！赃款就埋在城西破庙的槐树下，密信藏在书房《资治通鉴》里，都是齐王的罪证啊！”

“放肆！”王为让猛地踢翻刑架，“竟敢污蔑亲王！破庙早搜过了，除了黄土什么都没有！再敢胡言，本官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吉痛得冷汗直流，仍咬牙喊道：“求大人再搜我府邸！书信就在《资治通鉴》第三卷夹页里，荣王被软禁、软经散的来路，齐王都有手书！”

王为让甩袖命人再查，却见差役捧着空无一物的《资治通鉴》回禀。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甩下一句“继续审”便拂袖而去。整整一夜，李吉翻来覆去只喊冤枉，王为让最终甩下镣铐：“押入大牢，看他能撑到几时！”

次日正午，日头毒得晃眼。一位身着紫绫罗裙的妇人携着青衫少年，在大理寺门口递上金叶子：“烦请通传，民妇白氏求见夫君李吉，送些吃食便走。”门卫掂了掂金叶子，朝牢头使了个眼色。

牢门“吱呀”打开，白氏强忍泪意轻唤：“阿吉……”李吉抬眼，见妻儿站在光影里，喉间骤然哽住。白氏从食盒里取出温着的烤鸭、热菜，李绅突然跪地，酒杯碰在青砖上发出脆响：“父亲，是儿子连累了你……”

话未说完，牢头带着衙役蜂拥而入：“奉王大人令，拿人！”白氏这才惊觉，三日前祭祖避过的灾祸，终究还是找上门了。李绅护着母亲后退，袖中匕首刚出鞘，便被衙役反手制住。刀刃落地的声响里，一家三口相拥着被拖入更深的牢狱。

与此同时，江月影随柳孤登星夜返京，晨光中拜别时，柳孤登解下玉佩相赠：“若无江姑娘援手，孤登恐难脱困境。”江月影摇头：“荣王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翻身上马，直奔将军府而去。

熟料一进府门，杨氏便冷着脸斥道：“好个‘举手之劳’！未经允准便私离府宅，去掺和朝堂是非！祠堂跪够三个时辰再起来！”江月影抿唇不语，膝头刚触到青砖，便觉阴凉浸骨——这祠堂年久失修，入夏仍透着寒气。

她不知跪了多久，只觉眼前发黑，“咚”地栽倒在地。送饭的丫鬟舒锦见状惊呼，跌跌撞撞跑去禀报。杨氏握着茶盏的手一抖，与江彬匆匆赶到祠堂时，正见女儿脸色煞白地躺在侄儿臂弯里。

“母亲，先请大夫！”江彬横抱起妹妹，快步走向闺房。白胡子大夫搭着丝线诊脉，半晌方道：“风寒入体，并无大碍，连服三日药便可。”杨氏松了口气，却仍嘴硬：“瞧瞧这身子骨，还敢说要上战场？”

江彬替妹妹盖好被子，转身时正撞见潇庆阳踏门而入。他皱眉拦在门前：“潇公子来得不巧，舍妹刚服下药睡下。”潇庆阳含笑递上礼盒：“听闻江小姐染恙，特备了些补品。”

正僵持间，杨氏掀帘出来，热络地接过请帖：“三日后是我的四十大寿，还望潇丞相携家眷光临。”潇庆阳颔首应下，目光却扫过床上苍白的人影——他此来不为探病，只为确认那日破庙中，那个神似江月影的“小兵”究竟是不是她。

荣王府内，柳孤登对着茶盏出神。云城之行步步杀机，刺杀他的刺客虽无标识，却让他不得不疑心——除了齐王柳孤舟，还有谁会对赈灾款动如此杀心？正沉吟间，管家禀道：“江府送来寿宴请帖。”

“推了。”柳孤登揉了揉眉心，忽闻窗外异响。抬眼望去，却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去——是张文杰。他轻叹一声：这傻小子，竟不知齐王耳目遍布，单凭一身武功，如何能从虎狼窝里探出真相？

却说张文杰扮作花匠混进齐王府，刚将花盆搁在廊下，便听见书房传来压低的对话：“……江月影若真卷入此事，怕是要坏了殿下大计。”他屏息凑近，正听见潇庆阳道：“破庙之事，卑职也觉蹊跷，那小兵的确有几分像她。”

“寿宴当日，你且盯着荣王。”柳孤舟的声音带着冷意，“至于李吉……不如将计就计，把‘赃款’呈给父皇，就说他妄图贿赂本王，私吞赈灾款。”

张文杰听得心惊，忽觉后颈一痛——管家拎着笤帚疙瘩瞪着他：“磨磨蹭蹭作甚？赶紧滚！”他忙赔笑接过铜板，转身时听见书房内传来冷笑：“荣王若敢来寿宴，倒是省了本王的功夫……”

月过柳梢时，江月影在药香中醒来。窗外传来兄长与母亲的争执：“她既然平安回来，便该好好护着，何苦再逼她？”“你懂什么？女子掺和朝堂，终究要惹祸！”她望着帐顶流苏，指尖轻轻攥紧了被角——有些事，怕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