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蒸腾的热气中,几味柳孤舟偏爱的珍馐刚刚出锅。王贵妃倚着湘妃竹榻,玉指轻轻叩着鎏金茶盏,吩咐宫女将玫瑰芸豆卷、枣泥山药糕仔细码进缠枝莲纹食盒。
柳孤舟捻起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饼,甜香在齿间散开:"母妃,舅舅近日可还有来找您?"
王贵妃将茶盏搁在海棠纹矮几上,鎏金护甲划过杯沿发出细碎声响:"还不是为了庆阳那孽障。往日瞧着挺机灵的孩子,如今行事愈发荒唐。帮他岂不是公然与陛下作对?你父皇早对潇家心怀芥蒂,正琢磨着如何削其权柄呢。"
柳孤舟目光微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他比谁都清楚,潇庆阳虽顽劣,却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那些暗中筹谋的桩桩件件,都是替他扫清障碍。王贵妃幼年失怙,全赖潇丞相收养教导,又助她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可如今为保圣宠,竟对恩人家的困境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江府内气氛凝重如铅。江月影刚要开口请罪去祠堂罚跪,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手中信笺还带着露水。杨氏接过信的刹那,脸色骤变,险些昏厥。江彬急忙扶住母亲,夺过信笺扫了几眼,顿时如遭雷击。
"这不可能!父亲一生忠君报国,怎会与敌勾结谋反?定是有人栽赃!"江彬的声音发颤,信纸在手中簌簌作响。
杨氏紧闭双眼,口中喃喃念着祷词。江月影攥紧裙摆,忽然眼前一亮:"兄长,母亲,我想到一人——荣王殿下。昔日在云城,我曾助他脱险,后来我蒙冤入狱,也是他出面解救。或许可以请他帮忙探查真相。"
"万万不可!"江彬脸色骤变,"如今荣王与齐王党争激烈,此刻与荣王牵扯,无异于将江家置于风口浪尖!"
"都什么时候了!"江月影眼眶通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含冤,看着江家满门遭殃?若真是奸人构陷,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杨氏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握住女儿的手:"彬儿,就让月影试试吧。再这样等下去,怕是连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江彬长叹一声,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时袍角扫落案上的镇纸,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窗外乌云翻涌,一场风雨似乎正在酝酿。
夜色如墨,江月影跪在荣王府外的青石板上,膝下寒意顺着裙裾蔓延。自午后与兄长争执后,她便孤身前来,却被侍卫拦在王府高墙之外。月光掠过朱红门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暗影。
直到更鼓敲过三下,王府侧门吱呀轻响。柳孤登一袭玄色锦袍立在门前,腰间玉佩映着灯笼微光,将他眼底的深沉照得忽明忽暗:“江姑娘深夜至此,可是为了江大人之事?”
江月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与惶然:“殿下竟已知晓?”
“朝堂之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柳孤登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扫过她裙摆上的泥渍,“随我来吧。”
穿过九曲回廊,踏入书房时,案头已摆着冒着热气的姜茶。柳孤登展开一卷密报,烛火将“江凛通敌”四字映得猩红:“证据确凿,连粮草交割的文书都在陛下手中。”
“不可能!”江月影猛然起身,茶盏倾倒,褐色的茶水在宣纸上晕开狰狞的纹路,“父亲一生清正,定是有人伪造文书!”
柳孤登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击桌面:“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但你需明白——”他目光如刀,“若想翻案,便要彻底撕开这张弥天大网。而这背后,牵扯的可不只是江家。”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王贵妃的寝殿内,烛火摇曳。潇丞相跪在青砖上,白发凌乱:“贵妃娘娘,庆阳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绝无谋逆之心!求您看在往日恩情……”
“恩情?”王贵妃冷笑,鎏金护甲划过潇丞相布满皱纹的脸,“当年若不是我在陛下枕边美言,你潇家能有今日风光?如今倒好,成了陛下的眼中钉!”她猛地将茶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明日早朝,你便主动请辞,或许还能保潇家满门。”
潇丞相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可庆阳……”
“他既敢替人卖命,便该想到今日下场!”王贵妃猛地转身,锦缎裙摆扫过满地狼藉,“退下吧。”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江月影已跪在宫门外。她攥着柳孤登连夜整理的证据,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远处,早朝的钟声轰然响起,惊起无数寒鸦,羽翼扑棱间,似有血色在云层中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