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医院的霓虹招牌在街角闪着诡异的绿,“记忆诊疗科”的全息广告循环播放着“定制完美人生”的标语。林秋贴着墙根移动,义肢关节在暴雨中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电流声——自从在废核区逃脱后,他的终端就被植入了追踪病毒,此刻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机械义眼扫描环境。
地下三层的走廊像被时间啃噬的骸骨,剥落的墙皮下露出泛黄的记忆存储板,每块板上都刻着编号和死亡日期。林秋的义眼突然锁定237号柜,柜门上的指纹锁还泛着新鲜的热量——有人刚来过。
当他撬开锁扣的瞬间,童谣声从通风管道漏下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是女儿最喜欢的AI早教儿歌,却混着数据杂音般的卡顿。抽屉里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个边长二十厘米的金属立方体,表面蚀刻着与琥珀碎片相同的量子纹路。
“砰——”
子弹擦着耳尖击碎天花板的应急灯,林秋本能地滚进停尸柜,机械臂在黑暗中摸到柜壁上的凹痕:是个小孩画的简笔兔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救我”。义眼启动红外扫描,门外三个乌鸦面具人正呈扇形包抄,枪管上的蛇形标志在热成像里泛着冷光。
他扯下腰间的记忆扰乱器,那是从废核区女人尸体上顺来的装置。激活的瞬间,整层楼的记忆存储板突然爆发出刺目荧光,乌鸦面具人的动作骤然凝滞——他们依赖神经接驳系统共享视野,而扰乱器正在将237号柜的记忆碎片随机投射到他们的视网膜。
“抓住立方体!”其中一人的通讯器杂音穿透干扰,林秋趁机踹开另一侧的安全门,童谣声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愈发清晰。地下四层的天花板垂落着成排的神经接驳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裹满电极的人体模型,他们后颈的芯片与琥珀碎片共振时,林秋的太阳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记忆毫无征兆地涌来——这次不是女儿的视角,而是某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消毒水的气味里,他正将琥珀碎片按进小女孩后颈的切口:“第49号实验体,记忆植入度67%,注意保留‘蓝玫瑰花园’的核心锚点。”镜头下移,手术台上的女孩露出半截手臂,内侧纹着与林秋相同的条形码编号:0927-7。
“爸爸!”
现实中的呼喊让林秋猛然回神,接驳舱的营养液里,某个模型的眼皮正在跳动。当他靠近时,舱体突然发出蜂鸣,透明罩上浮现出女儿的脸——但左眼下方没有泪痣,嘴角挂着机械般的微笑:“欢迎来到琥珀乐园,爸爸要和我一起玩吗?”
立方体在手中发烫,林秋突然注意到所有接驳舱的编号都以“0927”开头,那是他女儿的生日。而在远处的控制台,全息屏上正滚动着无数条记忆缝合记录,其中一条标注着“林晚秋,7岁,记忆源:2076年隧道坍塌事故死者X-13,锚点:蓝玫瑰花园”。
“你终于来了,记忆缝合者。”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扶梯上,手中举着与琥珀碎片拼接完整的立方体。他摘下乌鸦面具,左脸覆盖着银色的机械皮肤,笑时露出两排陶瓷义齿:“三年前你在急救舱抢走的,其实是我们的实验体终端。你以为自己在救女儿,其实你只是帮我们完成了记忆锚点的转移。”
林秋的手指扣向腰间的扰乱器,却发现义肢突然失去控制——男人手中的立方体正在发射电磁脉冲。当他跪倒在地时,后颈的旧疤传来灼烧感,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意识:
雨夜的隧道里,年幼的自己跟着母亲奔跑,头顶的钢筋突然断裂。坠落的瞬间,穿白大褂的人出现了,手中的琥珀发出蓝光:“0927号样本,记忆清除准备完成,新身份植入倒计时——”
“看到了吧?”男人一步步靠近,立方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发光的代码,“你和你女儿,都是琥珀系统培育的记忆容器。2070年的集体失忆,不过是我们回收旧容器的大扫除。而现在——”他指向那些接驳舱里的模型,“新的完美人类即将诞生,他们的记忆里只有幸福的童年、成功的人生,还有绝对服从的指令。”
童谣声达到刺耳的峰值,林秋的义眼突然恢复功能,看见女儿的脸在每个接驳舱的玻璃上重叠。穿白大褂的男人举起立方体,代码如锁链般缠向林秋的脖子,却在触碰到他掌心的琥珀碎片时发出尖啸——两半碎片终于拼接成完整的琥珀,里面封存着一段动态记忆:
蓝玫瑰花园的尽头,成年的女儿背对着他站立,后颈的芯片正在渗出金光。她转身的瞬间,左眼下方的泪痣突然化作一行流动的代码,而在她脚边,散落着无数破碎的记忆存储板,每块板上都刻着“林秋”的名字。
“爸爸,你看。”她张开手,掌心躺着的是林秋三年前戴过的急救手环,上面的死亡时间清晰可见:2076年6月15日21:47——正是隧道坍塌的时刻。
男人的笑声突然卡住,他惊恐地看着林秋后颈的疤痕正在裂开,露出下面与琥珀同源的量子芯片:“不可能……你明明是被清除记忆的旧容器!”
琥珀的金光穿透电磁脉冲,林秋的义肢重新获得控制。他扯下男人手中的立方体,接驳舱的警报声中,所有模型突然同时睁眼,异口同声地唱起童谣。当两块碎片完全融合时,整座医院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琥珀在黑暗中划出轨迹——那是通往更深层记忆的路标。
“去B13区。”女儿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数据特有的震颤,“那里藏着你作为‘记忆缝合者’的真相,还有……琥珀系统真正的主人。”
当林秋踹开安全出口的门时,暴雨正冲刷着医院外墙的广告屏,“定制完美人生”的标语突然扭曲,变成无数行重复的警告:
“所有记忆都是琥珀的囚徒——包括你以为的‘真实’。”
他握紧手中的琥珀,后颈的芯片还在发烫。现在他终于明白,三年前的“生存”不过是另一场实验的开始,而女儿所谓的“死亡”,或许只是从一个记忆牢笼跨入另一个更大的骗局。
地下四层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穿白大褂的男人的惨叫戛然而止。林秋没有回头,他顺着童谣的余韵走向雨中,义眼的视野里,第九区的霓虹正在重组,变成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开满蓝玫瑰的花园。
下一站:废核区B13,那个本该不存在的、却藏着所有记忆枷锁钥匙的地方。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琥珀的金光正穿透数据云层,在某个悬浮于平流层的巨型服务器里,无数个“林秋”和“林晚秋”的记忆体正在棋盘上移动,他们的每一步,都在接近或远离某个名为“真实”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