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

乾隆喉结滚动，避开她灼热的目光。

愉妃提到永琪时眼中迸发的光彩，让他胸口发闷。他该如何告诉这位母亲，她的儿子宁愿漂泊在外也不愿回到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愉妃啊……”乾隆艰难地开口，“朕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永琪。”

愉妃的手指突然攥紧佛珠，指节泛白。

“刚刚尔康他们传消息回来说，已经找到了永琪和小燕子的下落，但是……”乾隆顿了顿，“经过劝说他们仍然不愿意回来。”

“什么？”愉妃踉跄后退，她身后的眉儿、迎儿慌忙上前搀扶。

“什么叫他们不愿意回来……?”愉妃声音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难道皇上没有告诉他们，皇上已经不罚他们了吗？那…那皇上能不能下旨…下旨让他们赶快回宫。”

乾隆苦笑道：“说实话，朕第一次觉得圣旨是个无用的东西。当初也是因为一道旨意，才让他们起了逃跑的念头不是吗？”

愉妃突然挣脱宫女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难道永琪……真的不要我这个额娘了吗……？”泪水终于决堤，在她憔悴的脸上蜿蜒而下，“皇上，臣妾求求您，您…您去告诉永琪，我…我接受小燕子了…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就、就依老佛爷的意思，欣荣和小燕子平妻……”

乾隆眉头紧锁，俯身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愉妃却仿佛听不见，只是喃喃重复着：“永琪……我的永琪啊……”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发髻散乱，银钗歪斜，全无往日端庄模样。

乾隆长叹一声，示意宫女将愉妃扶起。他走到廊下，望着那株枯死的盆景，声音低沉：“愉妃啊，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懂孩子们的心。”

愉妃被搀到石凳上坐下，泪水仍止不住地流。

“从前，永琪是朕最出色的皇子，他文武双全，饱读诗书。”乾隆指尖轻抚枯萎的花瓣，“我们对他的期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我们都忘了，他也还是个孩子，好像我们从未关心过是他是否快乐。”

一片落叶飘到愉妃膝上，她无意识地捏碎了它。

“是这宫里的生存环境造就了这一切，这是出生在皇家必须经历的一切……”乾隆的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

愉妃抬起泪眼，恍惚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位为儿子忧心的父亲，眼角同样刻着岁月的痕迹。

“直到小燕子进宫以来……”乾隆继续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朕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虽然她不是朕亲生的，但朕也早已将她当做自己亲生的了。朕知道，这也是你不能理解的地方。”

愉妃低下头，想起自己曾经对小燕子的种种刁难，手指绞紧了帕子。

“虽然她常常闯祸，常常口不择言，但是她心地善良，古灵精怪，给朕带来了许多难忘的日子。”乾隆转身看向愉妃，“也是这段日子以来，让朕看见了永琪不一样的一面，他是一个有血有肉，会为了所爱之人反抗一切的人。”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声音。

“现在想想，永琪的离开，真的是他不孝吗？”乾隆自问自答，“朕有时也会在想，或许是朕这个父亲做的还不够好。”

愉妃震惊地抬头，她从未听过九五之尊如此坦诚地承认过错。

阳光透过枯枝斑驳地洒在乾隆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所以朕打算亲自去接两个孩子回来。”乾隆走到愉妃面前，声音温和却坚定，“可这次，他们愿不愿意跟朕回来……说实话，朕也不知道。”

愉妃怔怔地望着乾隆，突然站起身：“皇上，请您等等臣妾，臣妾想给永琪写一封信。”她转身快步走向内殿，脚步虽急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