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蚀骨

忘川河畔的雾愈发浓重，缊禾腕间的红线早已干涸成暗褐色，如同一条溃烂的伤口。他蜷缩在布满青苔的巨石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方才，他分明在河面上看见陆瑶的倒影，可当伸手触碰，只捞起满手腥臭的黑水。

"又在做徒劳的梦？"沙哑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孟婆拄着幽冥镰刀，浑浊的眼珠盯着缊禾腕间的残线，"她的魂魄早在重塑姻缘簿时就化作齑粉，你却还守着这破线。"

缊禾突然暴起，红线如毒蛇般缠住孟婆脚踝："你说过，只要我献祭陆瑶，就保三界太平！可如今人间姻缘大乱，恶鬼横行，分明是你违背契约！"话音未落，孟婆镰刀劈下，斩断红线的同时，在他肩头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中，缊禾的意识却愈发清醒。他想起三日前，长安城的红线全部染成血色，新婚夫妇在拜堂时突然互相撕咬；想起自己潜入幽冥禁地，发现姻缘簿上的名字正在被黑色咒文吞噬；更想起苏念临走前塞给他的残破信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陆姑娘的魂魄...在...血月..."

血月之夜如期而至，整个忘川被染成妖异的紫红。缊禾拖着伤体闯入幽冥最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座由万千红线编织的高塔，塔顶悬浮的姻缘簿正不断渗出黑血。当他靠近时，无数锁链突然窜出，将他死死钉在塔壁上。

"蠢货。"孟婆的身影在血雾中浮现，她掀开黑袍，胸口赫然嵌着半块姻缘簿残片，"重塑姻缘簿不过是幌子，我要的，是所有红线交织成的怨念之力。"她抬手召出陆瑶的虚影，那虚影双眼空洞，周身缠绕着漆黑的丝线，"你看，她早就成了我的傀儡。"

缊禾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命挣扎。记忆如利刃割开他的心防——原来百年前那场献祭，是孟婆篡改了他的记忆。真正的契约内容，是用他和陆瑶的红线作为引，将三界姻缘化作邪恶的祭品。

"陆瑶！"缊禾的泪水混着鲜血滴落，"对不起，我错了...你醒醒！"虚影突然有了反应，陆瑶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缊禾，却被孟婆的锁链狠狠拽回。

千钧一发之际，塔顶的姻缘簿轰然炸裂。苏念的声音从漫天血雨中传来："接着！"一枚闪着银光的玉梭穿透血雾，正是缊禾曾经刻着"瑶"字的法器。缊禾抓住玉梭的瞬间，所有记忆彻底复苏——陆瑶在被献祭前，将自己最后的魂魄之力注入了玉梭。

玉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陆瑶的虚影挣脱锁链，与缊禾的红线融为一体。孟婆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的身体在光芒中寸寸崩解："不可能...你们明明..."话音未落，整座幽冥塔开始坍塌。

缊禾抱着逐渐凝实的陆瑶，在血月的余晖中坠落。当他们跌进忘川时，陆瑶终于睁开眼睛，苍白的唇畔勾起一抹微笑："这次...换我来渡你。"她的指尖点在缊禾眉心，将最后的魂魄之力全部渡给他。

晨光刺破幽冥的刹那，忘川河畔只留下半截焦黑的红线。有人说在血月之夜，还能看见一男一女的身影在河畔徘徊；也有人说，长安城的姻缘簿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空白的名字，每当风吹过，就会发出轻轻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