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玉灯盏中轻轻摇曳，将温玖心执笔作画的身影投映在雪白的墙壁上。宣纸上一株墨梅已见雏形，笔锋转折间尽显风骨。
"夫人，云雀姑娘的来信。"春和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转身将雕花木门严丝合缝地关上，连窗缝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温玖心笔尖微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她放下狼毫笔，接过那封看似普通的家书。信笺展开，一行小字跃入眼帘：【寒鸦柒曾为保心上人，推出替死鬼】。
"呵。"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在"替死鬼"三字上轻轻摩挲。春和会意，立刻点燃了桌上的红烛，将信笺置于火焰之上。火舌舔舐纸张，映得温玖心眼中似有暗流涌动。
"走吧，去见一见这位替死鬼姑娘。"她拂袖起身，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幽香。
春和连忙取来狐裘披风为她系上，又往她手中塞了个鎏金暖炉："地牢阴冷，夫人当心身子。"
廊下月色如水，温玖心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思绪却飘向远方。
目前已知的无锋卧底有三，云为衫与教导她的寒鸦肆只是师徒关系。那么这位郑南衣为何会心甘情愿替别人赴死？唯情一字而已。
温玖心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最不屑这等为情所困的痴人。她爱宫尚角，但绝不会为了他去送死。
虽然不理解，但不妨碍她加以利用。
地牢入口处，守卫见是角宫夫人亲至，连忙行礼让路。温玖心微微颔首，春和已着人在地牢中摆好了桌椅，甚至还备了几样精致点心和一壶热茶。
"夫人，这..."牢头面露难色。
"怎么？"温玖心眉梢微挑，"我堂堂角宫夫人，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牢头顿时冷汗涔涔。这位可是宫门新一代第一位夫人，肚子里怀的更是下一代第一位小主子。莫说角公子视若珍宝，就是执刃和三位长老也格外看重。
"属下不敢！夫人请！"
穿过幽暗的甬道，温玖心在最后一间牢房前驻足。铁栅栏后，郑南衣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角落，听到脚步声也只是微微抬头。
"宫尚角的夫人？"她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温玖心优雅落座，春和立刻为她斟上蜂蜜水。茶香在阴冷的地牢中弥漫开来，与腐朽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我？"
郑南衣艰难地挪动身子，铁链哗啦作响："只听闻宫尚角带回来一女子，据说阵仗极大。"她目光落在温玖心腰间，那里因系着腰带而显出微微的弧度，"江湖猜测，怕是他养在外的外室有了身孕。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温玖心轻笑一声，拈起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春和在一旁暗自冷笑——这些蠢货怎会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夫人，实则是掌控半个江湖情报网的温氏商会掌权者。
"外室？"温玖心咽下糕点，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明明是我不愿与他回来，怎么就成了外室？"
"可你有孕了。"郑南衣讥讽道。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温玖心竖起一根纤纤玉指摇了摇，"我不靠男人活着，自己也养得起孩子。我回来，是他求我的。"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男人这种生物，骨子里犯着贱。"
这话像刀子般刺进郑南衣心口，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地牢入口处，匆匆赶来的宫远徵突然停住脚步。他本想劝阻嫂嫂不要涉足这等污秽之地，却在听到里面传出的对话后，鬼使神差地躲在了阴影处。
"你什么意思？"郑南衣的声音陡然拔高。
温玖心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没什么意思，就是给你传授些拿捏男人的手段。"她放下茶盏，瓷器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容易得到的，男人从不珍惜，反而会觉得厌烦，主动放弃。"
宫远徵在暗处听得心惊肉跳。这话若是让哥哥听见...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嫂嫂早已将侍卫都调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郑南衣突然冷静下来："你知道了什么？"
"他不爱你。"温玖心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甚至为了保护心上人，推你出来送死。"
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郑南衣瞬间惨白的脸色，"如果是我的话...他既然不爱我，还利用我，送我去死，那不如——"她笑得温婉，吐出的字眼却令人毛骨悚然，"送他去死啊。"
地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宫远徵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良久，郑南衣嘶哑的声音响起："需要我做什么？"
"你都不求证一下吗？"温玖心故作惊讶。
"他做的桩桩件件，我不傻。"郑南衣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那个为爱痴狂的人从未存在过。
温玖心满意地笑了："过段日子，会有人利用你顶上杀害执刃和少主的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你不需要做别的，将计就计，在合适的时候，指认她便好。"
郑南衣接过瓷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离开地牢时，温玖心一眼就发现了躲在角落的宫远徵。她笑着招手："小远徵，过来。"
宫远徵红着脸走出来，发间的小铃铛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温玖心伸手拨弄了一下铃铛，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借郑南衣之口，把无名在宫门的消息传出去，传得隐蔽些。"
"好。"宫远徵郑重点头，随即担忧地看着她，"嫂嫂，地牢阴冷，你..."
"无妨。"温玖心抚了抚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孩子比他父亲还坚强。"
回角宫的路上，春和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要帮那郑南衣？"
温玖心望着天边渐亮的晨曦，轻声道："不是帮她，是帮我们自己。"她转身时，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宫远徵站在原地，看着嫂嫂渐行渐远的背影，发间铃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一夜之间成为孤儿的阿玖姐姐，带着同样孤儿的他，去求哥哥。
当时，她的眼中也是这般刻骨的恨意。
铃铛声渐渐远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宫门上空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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