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层朦胧纱帐。李相夷捧着越窑青瓷茶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盏壁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氤氲热气中,他看见对面女子眼底流转的狡點光晕,像月下莲塘泛起的粼粼波光。
“那日山匪,可是姑娘安排的?“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住,这念头来得莫名,却如灵光乍现。
“并非。"虞笙忽然抚掌轻笑,腕间银铃跟着叮咚作响。她倾身时衣领微敞,露出小片如玉肌肤,“我一弱质女流,如何使唤得动那等恶人?“尾音拖得绵长,像蘸了蜜的丝线缠绕上来。
窗边擦拭琉璃盏的虞鲤手一抖,险些摔了物件。小童鼓着腮帮子腹排:堂堂冥府神君装什么弱女子,前日还见你徒手撕了只千年恶鬼。
李相夷却注意到她执壶的指尖--莹润如新雪,甲盖泛着贝壳般的光泽,哪有半点舟车劳顿的痕迹。
茶汤注入盏中,水线在空中划出优雅弧线,分毫不差。
“可姑娘那日,为何毫不惊慌?“少年不自觉压低声音。他行走江湖近两载,从未见过哪个闺阁女子面对匪徒能如此镇定。
虞笙忽然用杯沿轻叩他盏壁,发出清脆声响,“因为..”她指尖沿着盖缘缓缓游走,釉色青瓷衬得那手指愈发素白,“我是故意被拦住的。”
窗外一阵穿堂风过,吹得她鬓边碎发拂过唇角。
李相夷嗅到一缕幽香,似雨打新荷,又似雪浸寒梅,勾得他喉结不自觉滚动,"我在等你。”她忽然抬眸,目光如灼灼桃花扫过少年剑眉星目,窗外一阵穿堂风过,吹得她鬓边碎发拂过唇角。
案几下的绣鞋不知何时已抵上他皂靴,鞋尖轻轻一点,像蝴蝶试探花蕊。
“啪嗒”——虞鲤手中的鸡毛抻子掉在地上。
小童憋得满脸通红,这哪是冥神,分明是画本里专勾书生的艳鬼!
“等...等我?“李相夷耳尖霎时红得滴血。他十七年来头一遭被人这般直白地撩拨,握着茶盏的指节都泛了白,却舍不得退开半分。
虞笙忽的探身越过案几。李相夷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唇上那抹胭脂像是用朝霞染就。
她吐息如兰:“少侠不知,自己有多招人疼么?”素手抚上他唇瓣的刹那,少年呼吸都停滞了。
那指尖带着莲香,轻轻描摹他唇形,在唇角暖昧地流连。他恍惚看见女子眸中泛起鎏金光华,恍若神佛垂怜。
虞鲤终于忍无可忍,抱着花瓶"噔噔噔"跑向后堂,嘴里嘟囔着:“没眼看!真没眼看!”
察觉到李相夷被自己逗得耳尖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虞笙见好就收,指尖轻轻一收,便退回了安全距离。
李相夷战术性地端起茶盏,低头饮茶,可杯底早已空空如也。
他尴尬地僵住,正不知如何是好,虞笙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素手执壶,为他重新斟满。
茶香氤氲,她单手托腮,眸光盈盈地望着他,身前的衣襟因微微前倾的姿势而更显旖旎。
“听闻少侠要建立江湖刑堂?”她嗓音慵懒,似笑非笑。
李相夷目光飘忽,不敢直视,只得盯着茶盏,强自镇定道:“是,江湖不平之事多矣,百姓深受其扰,而朝堂对此有心无力,在下便想着一尽微薄之力。”
谈起正事,他语调渐稳,眉宇间那股少年意气又浮现出来,眼中似有星火闪烁。
虞笙轻轻摇着折扇,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扇面时开时合,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莲香。
“可选了址?”她问。
“选了,就在此街尽头。”
“如此说来,日后,我岂不是能经常见到少侠?”她红唇微勾,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丝缠绕,直教人神魂颠倒。
李相夷心跳骤然加速,喉结滚动,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姑娘……可是见到谁都如此说话吗?”
虞笙一愣,那双含情桃花眼微微瞪圆,原本妖媚勾人的神情瞬间变得呆愣愣的,竟显出几分娇憨可爱。
李相夷瞧着她这副模样,指尖微微发烫,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出胸膛。
下一瞬,虞笙忽然笑开,花枝乱颤,胸前的衣襟随着她的笑声轻轻起伏,惹得少年侠客面红耳赤,几乎要落荒而逃。
可就在他即将起身时,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定在原地——
“我可不是对什么人都这般上心的。”
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她半张桃花面,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似真似假,勾人心魄。
李相夷呼吸微滞,随即猛地起身,抓起少师剑抱拳一礼,嗓音微哑:“多、多谢姑娘解疑!”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略显凌乱,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虞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折扇轻摇,眼底笑意渐深。
“跑得倒快……”她低喃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扇骨,若有所思。
“看来,得再多逗逗才行呢。”
虞鲤从后堂的门缝里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肉嘟嘟的脸颊挤在门框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看,看看,把人逗过头了吧?"他摇头晃脑,学着大人模样叹气,偏生嗓音奶声奶气,毫无威慑力。
虞笙半倚在雕花椅背上,手中折扇"啪"地一收,不轻不重地敲在小家伙的脑门上:"你懂什么?"她眼尾微挑,笑意盈盈,"若不是上了心,他怕是要说'姑娘请自重'了。"
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扇骨上的莲纹。
哪里是过了头?分明是那少年郎自己心绪浮动,怕再待下去会唐突了她,这才落荒而逃。
"哼哼!"虞鲤双手叉腰,如果他有腰的话,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我可提醒你,人家才十七岁,十七哦!"他特意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在虞笙眼前晃了晃,"放在凡间,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虞笙斜睨了他一眼,折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放心吧,小胖头鱼~"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我对还未长成的……"扇面轻摇,眼波流转,"兴趣不大。"
"还未长成的什么?!"虞鲤瞪圆了眼睛,小胖手指着她,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你都把人调戏得脸红到滴血了,这还叫兴趣不大?"
虞笙轻笑一声,起身往后堂走去,青纱裙摆拂过门槛,留下一缕莲香袅袅。
虞鲤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不叫小胖头鱼!!!"他跳着脚朝她的背影喊道,小脸气得通红。
喊完,小家伙低头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撅着嘴小声嘟囔:"娘娘都说了,我这叫富态……"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小家伙圆滚滚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摸了摸被敲的脑门,忽然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向厨房——
"今晚我要吃双份糖醋鱼!看你还敢说我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