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府的梅树已有三百年岁数，苍劲的枝干如蛟龙盘踞，每逢寒冬便绽出如血般鲜艳的花朵。
府里的老仆常说，这树怕是已成精了，花开得那样艳，香气能飘出三里地去。
梅聆便是在这样的闲言碎语中，逐渐有了意识。
起初只是朦胧的感知，像隔着一层纱雾看世界。
她能感受到阳光雨露，能听见风穿枝叶的沙沙声，却无法理解那些在树下往来的人类在说什么。
直到某个雪夜，当守夜的老仆靠在树干上说起红府小公子的生辰时，那些音节突然在她灵识中有了意义。
"少爷今儿十六了，模样越发像夫人，那眉眼，啧啧..."
"可不是，昨儿霍家小姐来，眼睛都看直了..."
梅聆的灵识随着这些话语渐渐清明。
她开始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能从仆役们的闲谈中拼凑出这座府邸的故事。
而出现频率最高的，永远是那位被称作"少爷"的少年——二月红。
春分这日，梅聆终于能凝聚虚影，坐在最高的枝桠上俯瞰整个庭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早春最娇嫩的那朵梅花。
"原来我长这样..."她轻声自语，声音如风过花瓣般轻盈。
树下突然传来脚步声，梅聆立刻散开形体，化作一缕幽香隐在花丛中。来人身量修长，穿着月白色长衫，行走时衣袂翻飞如鹤翼。
是二月红。
梅聆的灵识微微颤动。虽然从仆人口中听过无数次对他的描述，但亲眼所见仍是不同。
少年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唇色却极艳，像是偷抹了她的梅花汁液。
他走到惯常练功的位置，将水袖一甩，开始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梅聆重新凝聚身形，坐在横斜的枝干上，赤足轻晃。
她听得入迷，这少年的嗓音清亮中带着一丝慵懒，像是春日里晒着太阳的猫儿在哼唱。
她注意到他唱到动情处，眼角会微微泛红，像极了她的花瓣尖上那抹艳色。
"十六岁啊..."梅聆托腮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妖异的光彩。她想起昨夜两个丫鬟躲在树下说的话——"少爷这个年纪，也该懂些风月了"，"听说老爷已经在物色人家了"。
梅聆忽然起了玩心。她轻盈地飘到更低处的枝头，几乎要碰到二月红的发顶。
少年浑然不觉，仍在专注地练功，汗水顺着他的颈线滑入衣领。
梅聆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二月红猛地顿住，疑惑地摸了摸耳朵，四下张望。
梅聆早已退回高处，掩唇笑得花枝乱颤。
她看着少年困惑的模样，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真有趣..."她拨弄着自己半透明的发丝，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入夜后，红府陷入沉寂。
二月红的房间里，少年刚刚沐浴完毕，正倚在窗边看书。
梅聆的灵识化作一缕暗香，从窗缝潜入室内。
她看着烛光下二月红的侧脸，比白日里更添几分柔和。
少年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阅读的内容时而轻颤。
"《牡丹亭》？"梅聆飘到他身后，看清了书页内容，不禁莞尔，"难怪白日唱那段..."
二月红似乎有些困了，合上书卷，吹灭蜡烛躺下。梅聆耐心等待，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让我看看...十六岁的少年会做什么样的梦呢？"她轻笑着，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二月红的眉心。
梦境如画卷般在梅聆眼前展开。起初是破碎的片段——戏台上的唱念做打，父亲严厉的训斥，叔父满意的点头夸赞。
梅聆挥袖拂开这些杂乱的景象，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梦境。
薄雾渐起，二月红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梅林中。
月光如水，照得满地落花如同铺了一层胭脂。他疑惑地环顾四周，不记得自己何时来到此处。
"公子是在找我么？"
一道清越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二月红转身，看见梅树下站着个红衣女子。她赤着足，乌发如瀑，发间别着几朵红梅，衬得肌肤胜雪。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比最深的夜色还要浓郁。
"你是..."二月红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女子轻笑，向前迈了一步。
随着她的动作，梅聆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红纱衣，衣带松松系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公子日日在我树下唱戏，却认不得我么？"她又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二月红身上。
少年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冷冽梅香，混合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息。
二月红喉结滚动，耳尖泛红："姑娘请自重..."
"自重？"梅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公子可知，你练功时流的汗，我都看着呢..."
二月红浑身一僵。
女子的手冰凉如玉，却让他脸上烧得更厉害。
他想后退，却发现身后已是梅树粗壮的树干，退无可退。
梅聆趁机又贴近几分，红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垂："公子唱《游园惊梦》时，是在想谁呢？"
"我..."二月红声音发紧，心跳如鼓。
他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更别说这般妖娆大胆的。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梅聆满意地看着少年慌乱的模样，指尖从他脸颊滑到颈侧，感受着脉搏的剧烈跳动。
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叫梅聆，记住了..."
说罢，她突然吻上二月红的唇。这个吻如蜻蜓点水，却让少年如遭雷击。没等他反应过来，梅聆已经退开，红纱衣在风中飘扬，整个人如烟似雾般消散在梅林深处。
"等——"二月红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一把飘落的花瓣。
"二爷？二爷？该起了。"
二月红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小厮正站在床前唤他。
他坐起身，只觉得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冷梅香气，梦中女子的面容清晰得可怕。
"我这是..."他摸了摸发烫的脸，忽然瞥见枕边落着一片红梅花瓣，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窗外，梅聆倚在树干上，回味着少年梦中慌乱又青涩的反应，笑得花枝乱颤。
她捻着鬓边一缕发丝，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这才刚开始呢，我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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