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倚在青楼三层的雕花栏杆上,手中捏着曲笙蔓派人送来的信笺,朱唇微启,吐出一声轻叹:"这丫头,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她指尖一抖,信纸便飘入身旁的鎏金香炉中,化作一缕青烟。作为长安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醉仙楼"的掌柜,窈娘见过太多痴男怨女的故事,却没想到有一天还要亲自下场排演一出。
"掌柜的,真要按曲姑娘说的办?"身后的小丫鬟捧着妆奁,眼中满是好奇。
窈娘转身,染着蔻丹的指尖轻点丫鬟额头:"你懂什么?当年若不是曲姑娘收留那些过了年纪的姐妹,咱们醉仙楼不知要添多少孤魂野鬼。"
她望向窗外熙攘的街市,唇角勾起一抹笑,"况且...这戏码倒也有趣。"
不同于世人误解,醉仙楼中的姑娘个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
只是这行当终究吃的是青春饭,年过三十便门前冷落。
从前这些女子要么沦落到更低贱的窑子,要么流落街头。直到几年前曲笙蔓开了玉人阁,专门以半价赎买这些女子去做侍女,才给了她们一条体面的退路。
"去告诉柳莺,让她扮个恶舅母。"窈娘理了理云鬓,"再叫两个护院换上地痞衣裳,明日未时在城东小林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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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姜威从皇宫出来,手中捧着赴任文书,眉头紧锁。
他被派往岭南一个名叫清溪的偏远小县做县尉,那里瘴气弥漫,盗匪横行。若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昨日惊鸿楼那惊鸿一瞥...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珍珠耳铛,胸口像被钝刀割过般隐隐作痛。自己两袖清风,前途未卜,如何敢误佳人终身?不如就此离去,将那一眼惊艳永远埋在心里。
"姜兄!"同科进士在宫门外唤他,"不去惊鸿楼寻你那梦中人了?"
姜威苦笑长叹:"前程未定,不敢误人。"
他牵过那匹瘦马,独自出了长安城。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官道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行至一处岔路,忽然听到林中传来女子惊慌的呼救声。
"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清脆如莺啼,却带着哭腔。姜威心头一紧,不及多想便策马冲入林中。
穿过几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三个彪形大汉正拉扯着一位素衣女子,旁边站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正尖声呵斥:"死丫头!你舅母我收了银子,你就是醉仙楼的人了!"
那女子被扯得衣衫凌乱,发髻散落,却死死抱着一棵树不松手。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姜威看清她面容的刹那,如遭雷击——那双含泪的杏眼,不正是昨日惊鸿楼窗前的那位姑娘吗?
"住手!"姜威一声暴喝,纵身下马。他虽是个读书人,但自幼习武,武功并不弱,三两下就将那几个壮汉打倒在地。
其中一位彪形大汉见状,破口大骂道:"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她舅母已经把她卖给我醉仙楼了!"
被姜威护在身后的曲笙蔓略显震惊的看着窈娘安排的人,这人——演技还挺好……
姜威冷冷扫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她的赎身钱,拿了快滚!"
妇人接过银子,眼珠一转,还想说什么,却被姜威凌厉的眼神吓住,悻悻地带着打手们离开了。
林中霎时安静下来,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姜威这才转身看向那女子,却见她突然瘫软在地,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姑娘..."他手足无措地蹲下身,又不敢贸然触碰,只得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递过去。
女子抬起泪眼,目光触及姜威面容时忽然怔住。她颤抖着接过帕子,轻声道:"恩公...是您?"
姜威心头一跳:"姑娘认得我?"
"昨日曲江畔,恩公是今年的探花郎。"她拭去泪水,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小女子...小女子在惊鸿楼见过恩公。"
姜威耳根发热,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正欲开口,却见女子忽然跪地叩首:"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
"姑娘快请起!"姜威慌忙扶住她,触到她纤细手腕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方才……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
女子却不起身,仰起脸时眼中泪光盈盈:"小女子曲笙蔓,父母早亡,寄养舅家。如今舅母贪财,将我卖入那等地方..."她声音哽咽,"求恩公带我离开,我宁愿随恩公去天涯海角,也不愿回那虎狼窝!"
姜威心头大震。曲笙蔓...原来她叫曲笙蔓。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转了一圈,竟生出几分缠绵之意。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那句"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我要去泾州任职,那里穷山恶水..."
"我不怕!"曲笙蔓急急道,"我会女红,会烹茶,还会记账...定不会拖累恩公!"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姜威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泾州路途遥远,孤男寡女同行成何体统?可看着曲笙蔓破涕为笑的模样,那点后悔又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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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们在城外一家小客栈落脚。姜威特意要了两间相邻的普通房间,又嘱咐店家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裙。
"姑娘先梳洗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他站在房门外,目不斜视。
曲笙蔓抱着店家送来的衣物,忽然脚下一软,"哎呀"一声向前栽去。姜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因重心不稳,两人一起跌坐在门槛上。少女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发间幽香直往鼻子里钻。
"恩公..."曲笙蔓红着脸从他怀中挣出,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对、对不起..."
姜威耳根通红,连忙起身后退三步:"无、无妨。姑娘小心。"
他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后长舒一口气,却发觉心跳如鼓,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暗骂自己孟浪。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纤细腰肢的触感,鼻尖还萦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隔壁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想必是曲笙蔓在沐浴。姜威强迫自己坐到书案前,摊开赴任文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索性吹灭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可一闭眼,就是那双含泪的杏眼和那句"愿随恩公去天涯海角"。
"真是...魔障了。"他喃喃自语。
殊不知一墙之隔,曲笙蔓正泡在浴桶中,唇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她掬起一捧花瓣,轻轻嗅了嗅,心想她特为今天调制的香露果然不凡,连姜威这般定力的人都招架不住。
"姜郎啊姜郎,"她对着水中倒影轻声道,"这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