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门与绯棠相携回到屋内，仔细关好门窗，确保这足以惊世骇俗的交易不会泄露分毫。
“兄长，”顾剑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契约已定，绯棠姑娘……会助你复活。”
顾洛离虚幻的魂体剧烈波动了一下，他看向绯棠，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复杂的感激：“绯棠姑娘，此等恩情……”
“打住。”绯棠懒洋洋地抬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谢语，红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恩情谈不上，公平交易而已。你弟弟可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呢。”她的话语直白得近乎残酷，让顾剑门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有个现实问题，”绯棠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复活，不是招魂。招魂只需魂在，而复活，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载体——顾洛离的尸体。”
顾剑门闻言，心猛地一沉。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抛下一切，动用所有力量去追查兄长尸身的下落。
然而，现实却十分残酷。
他声音压抑：“五叔最近盯我盯得极紧，几乎寸步不离。此刻若有大动作，必然打草惊蛇。”
他看向兄长虚幻的魂体，眼中满是愧疚与不甘，“只能等……等与晏家这场闹剧般的婚事尘埃落定，我才能腾出手来，全力寻找。”
“他是生怕我不与晏琉璃成婚，坏了他们的‘好事’。”顾剑门的语气中的咬牙切齿几乎凝成实质。
“你要成婚了？”一直慵懒旁观的绯棠瞬间坐直了身体，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她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如刀，在顾剑门身上来回扫视。
她不玩有主的男人，这是她亘古不变的底线。
此刻，她脑中飞速计算着此刻撕毁契约需要付出何种代价，是损耗百年修为，还是承受冥府的反噬？
无论哪种，都让她心情极度不悦。
顾剑门被她骤然转变的气势慑得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忙解释：“不过是引君入瓮的权宜之计！”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究竟是真的怕她一气之下毁约，导致兄长复活无望，还是……单纯地不想被她误会？这复杂的情绪让他心头一阵烦乱。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绯棠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她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趴回那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侧着脸，听着他们兄弟俩的对话，只是眼神深处的那抹冰冷尚未完全散去，“本姑娘，可不要有主的男人。”
“咳……”顾洛离的魂体波动了一下，颇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他这位弟弟，似乎招惹了一个极其麻烦又难以掌控的存在。“当日袭击我的那些杀手，并非全是晏家人。晏家背后……怕是还有其他不容小觑的势力插手。”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顾剑门眉头紧锁。他自幼便离家前往天启城求学，专注于武艺，对家族内部以及西南道的事情并不了解。
顾洛离叹息道：“观其布局，所图非小。怕是……想要借此机会，彻底掌控整个西南道啊。”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沉重，“晏家和五叔，自以为找到了强大的外援，可以借此扳倒我，掌控顾家。殊不知，这分明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局势的严峻远超想象。
“实在不行……”顾洛离沉吟片刻，看向弟弟，“只能请你的那些师兄弟们相助了”这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不可！”顾剑门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此乃我顾家内部事务，牵连甚广，危机四伏。我绝不能将他们牵扯进来，平白让他们陷入险境。”
“我说，二位，”一个慵懒而带着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绯棠不知何时又坐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掌心之上，一簇幽紫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的精灵般上下跳动，映照着她绝美的侧脸，“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
“绯棠姑娘……你……愿出手相助？”顾洛离不是没想过寻求她的帮助。
这女子神秘莫测，手段诡异，若能得她助力，无疑是极大的臂助。
但她行事全凭喜好，如同风中飘絮，难以掌控，他之前并未敢轻易开口。
“愿不愿出手嘛……”绯棠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顾剑门面前。
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暧昧，“那还要看，舍弟能不能把我……哄高兴了啊。”她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顾剑门紧抿着唇瓣下方的胸口，那里，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所以，就看你的了，顾公子。”她说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不再看兄弟二人各异的神色，聘聘婷婷地飘然离开了房间。
室内只剩下顾氏兄弟。顾洛离的目光在弟弟和绯棠离开的门口之间游弋，带着几分探究。
而顾剑门，在摆脱了兄长离世的巨大悲恸之后，似乎终于有余力去感受其他情绪了。
他此刻脸上并没有之前被调戏时的屈辱与愤怒，反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那表情……更像是羞愤？
“羞愤”这个词，竟然能出现在他这个素来狂放不羁、被称为“狂徒”的弟弟身上？
顾洛离觉得这世界真是愈发玄幻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都已成了亡魂还能被召回阳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那个……”顾洛离斟酌着语句，觉得有必要委婉地给弟弟找个台阶，或许……也能顺势推动一下？“为了顾家，为了查明真相，要不你……暂且委屈一下，稍微……‘牺牲’一下？”他说得极其含蓄。
顾剑门身体微微一僵，别开脸，语气生硬：“兄长不必多言。我已经签了契约，这便是分内之事。”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力量，随即也大步离开了房间。
顾洛离看着弟弟那明显比平时僵硬几分的背影，表情复杂。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听到的契约内容——上面似乎没有哪一条明确要求需要“哄她开心”啊？这小子……
……
绯棠并未离开顾府，她只是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沉闷，想去厨房转转，看看有什么合胃口的新鲜点心。
她虽为魂体无需进食，却极享受那舌尖上的滋味。
没成想，刚溜达到连接花园的回廊下，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顾剑门追了上来。
他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似乎有些踟蹰，目光游移，不敢与她对视，耳根处还残留着一抹未褪尽的薄红。
憋了半晌，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用那惯常冷硬的语气，问出了一个与他气质截然不符的问题：“我……该如何……哄你？”声音越到后面越低，几乎微不可闻。
绯棠饶有兴味地转身，上下打量着他这副别扭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你哥刚才好像提过，你被人称为‘狂徒’？向来独来独往，不爱请别人相助？”她刻意加重了“别人”两个字。
顾剑门的表情更加僵硬，如同戴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不是别人。”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字眼有千钧重，“你是……”那“主人”二字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卡在那里，让他脖颈都泛起了红色。
绯棠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极其享受他此刻的窘迫与挣扎。
她向前一步，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他泛红的耳垂，然后带着点戏谑的力道，往下拽了拽。
顾剑门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躲闪，甚至顺从地随着她的力道微微歪了歪头，只是全身肌肉都绷得死紧。
“你应该早点熟悉这个称呼，”绯棠凑得更近，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幽冷香气，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蜗，激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酥麻，“毕竟……日后你可是要在床上，这么叫我的。”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又夹杂着恶劣的玩笑。
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行了，去给我做顿饭菜吧”
顾剑门强忍住那股从尾椎骨窜起的战栗，不让自己的身体表现出过度的反应，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好。你想吃什么？”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沉沙哑了几分，分明是心绪已被搅乱，难以平静。
“我还能点菜？”绯棠惊讶地睁大了美眸，放开了他的耳垂，后退半步，笑吟吟地看着他，“难不成，我们顾大狂徒，竟然还会做很多菜？”她可不信这拿剑比拿筷子更熟练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手艺。
顾剑门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有多么拙劣和突兀，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硬着头皮道：“我……可以学着做。”
“噗嗤——”绯棠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宽容”：“行了，不为难你了。就做两道最简单的，能入口的就行。让我尝尝……顾狂徒的手艺，究竟如何。”
“好。”顾剑门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仓促与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