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新生

防空洞的应急灯将人影投射成变形的巨人，夏至的指尖抚过墙上的儿童画。那些蜡笔画在潮湿中晕染开来，红色漩涡吞噬了整面墙壁。程野突然按住其中一幅画——两个穿病号服的女孩手拉手站在月亮上，右下角标注日期：2007.09.06。

"这是她们最后的晚餐。"程野用瑞士军刀撬开画框背板，泛黄的病历单飘落在地。夏至看见"双生子镜像精神分裂症"的诊断结论旁，盖着"永生计划-第三阶段"的钢印。母亲们穿着拘束衣的照片上，手腕监测环闪烁着与程野腰间芯片相同的蓝光。

档案柜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嗡鸣，程野将夏至扑倒在地的瞬间，三枚钢针擦着他们的发梢钉入墙壁。针管里残留的淡蓝色液体在水泥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散发出与老张义眼相同的锂盐味。

"跟着蝴蝶走。"程野扯断颈间的银链，半片蓝闪蝶翅膀在黑暗中亮起荧光。鳞粉洒落的轨迹形成发光的箭头，指向通风管深处某个被铁链封锁的金属箱。夏至的虹膜在幽光中分裂成更细碎的色块，当他凝视锁孔时，那些色块竟自动排列成转轮密码：0907MX。

铁箱开启的刹那，防空洞开始塌陷。程野抢出箱内的老式录像带，拉着夏至跳进下水道。污水中漂浮着玻璃药瓶，标签上的"氯氮平"生产日期都是2007年9月。当手电筒扫过水面，夏至看见数以千计的胶囊组成母亲的脸，正在对他无声地说着唇语。

"去旧琴房！"程野的呼吸带着血腥味，他手腕的计时器显示还剩22天15小时。两人爬出井盖时，月光正被无人机群切割成碎片。夏至认出那些机械复眼的纹路，与蓝闪蝶翅脉间的摩斯密码完全一致。

废弃琴房的门把手上缠着生锈的钢琴线，程野割破指尖在锁眼涂抹血迹。门扉开启时涌出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夏至看见三角钢琴的琴键竟是用指骨拼接而成。程野掀开琴凳，露出下方暗格里的全息投影仪——1998年的影像中，年幼的程雪梅和夏明玥正在接受脑叶白质切除术。

"她们是完美的实验体。"全息影像里的白大褂男人举起手术刀，刀面反射出程野的脸，"双生子神经突触的量子纠缠，能跨越时空传递记忆。"夏至的解剖刀突然开始共振，刀柄的校徽裂开，露出微型注射器里的蓝色液体。

无人机群的轰鸣逼近时，程野按下琴键C#。整架钢琴向右侧平移，露出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冷柜里陈列着十二具少女尸体，每具手腕都有三道平行伤痕，虹膜呈现不同程度的异色。夏至在第七具尸体胸前看到熟悉的校徽——是三年前宣称转学的学姐林夕。

"我们都是培养皿。"程野将录像带插入老式放映机，雪花屏中浮现母亲们的自述视频。夏明玥对着镜头解开病号服，露出后背的电子元件接口："当两个携带相同突变基因的个体产生情感联结，就能激活大脑的永生程序..."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程野的白衬衫被气浪撕成碎片。夏至看见他后背的烫伤乐谱正在渗血，音符符号在皮肤下游动重组，逐渐形成《月光》第一乐章的舒缓旋律。当程野的血滴在实验室控制台上，整个空间突然亮起幽蓝的冷光，培养舱中的克隆体同时睁开眼睛。

"你父亲是首席研究员。"程野将染血的钥匙插入控制台，全息屏幕弹出夏至的基因图谱，"我们是他编写的程序里两个互相纠错的代码。"图谱显示夏至的染色体端粒长度异常，而程野的线粒体DNA里嵌入了纳米机器人。

防空洞的追逐声逼近，程野突然将夏至推进空的培养舱。液体灌入舱体的瞬间，夏至透过玻璃看见程野正在给自己注射蓝色液体。他的银耳钉逐个爆裂，皮肤下浮现出电路板纹路，瞳孔分裂成数码矩阵的形态。

"记住，弦月升起时..."程野的声带发出机械摩擦声，他扯断手腕的计时器扔进控制台。爆炸的火光中，夏至感觉记忆如潮水般退去，童年影像被替换成程野的视角：七岁的程野蜷缩在实验室角落，看着母亲被电极击穿太阳穴；十二岁的程野在医务室刻下第42道"正"字，窗外的弦月被无人机遮蔽成血红。

当夏止从培养液呛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天台。程野的银链缠在他腕间，吊坠里嵌着枚生物芯片。晨光中飞来一只机械蓝闪蝶，复眼投射出全息留言："去市立图书馆地下三层，我们的记忆藏在《安魂曲》乐谱的休止符里。"

图书馆钟楼敲响第七下时，夏至在古籍区闻到雪松混着血腥的气息。转身看见穿黑色连帽衫的程野正在擦拭手术刀，他脖颈处新纹的刺青还在渗血——这次是夏至的学号XZ0907。

"他们给我换了30%的机械内脏。"程野扯开衣领露出金属胸骨，齿轮转动声与他的心跳重叠，"但有些东西是替换不了的。"他忽然按住夏至的手贴在自己左胸，皮肤下传来双重心跳的震颤，像是两枚互相追逐的月亮。

古籍架突然开始移动，露出后面布满红色漩涡的金属门。当夏至的异色虹膜对准扫描仪时，程野轻声哼起母亲们常唱的摇篮曲。门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数百个培养舱排列成DNA螺旋结构，每个舱体内都沉睡着面容相似的少年。

在最近的舱体前，夏至看见铭牌上写着：实验体XZ-07&CY-07。培养液里漂浮着两具交握双手的躯体，他们的神经突触通过蓝色光缆相连，宛如子宫中缠绕脐带的双生子。

程野的机械义眼突然流出鲜血，他扯断光缆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响起刺耳的警报。夏至的虹膜开始灼烧般疼痛，视网膜上浮现出母亲最后的微笑。当防爆门重重落下时，他们听见机械合成声在穹顶回荡："情感冗余数据清除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