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囚笼

暴雨将世界浇铸成模糊的玻璃浮雕，夏至冲向天台边缘时，积水中的红色漩涡正顺着排水管疯狂旋转。蓝白条纹病号服在狂风里猎猎作响，女人转头露出爬满青紫色血管的脸——左眼灰蓝，右眼棕褐。

"妈妈..."夏至的呼喊被雷声碾碎。那具苍白的躯体突然向后仰倒，却在坠落的瞬间化作无数蓝闪蝶。蝶群裹挟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翅尖扫过程野的眼睑，在他视网膜上灼出焦黑的SOS摩斯密码。

程野抓住夏至后领的力道几乎勒断他的气管。两人跌坐在积水里时，夏至看见那些蝴蝶正在吞噬雨滴，每吸食一滴水珠，翅脉间就浮现出母亲病历的片段：氯氮平40mg，电休克治疗，0907病房的窗锁检测报告。

"那是致幻气体。"程野将浸湿的校服捂在夏至口鼻，布料上雪松香混着血腥味，"通风管里泄漏的七氟烷，遇到暴雨会产生海市蜃楼。"他的声音在颤抖，腰间的绷带已被染成葡萄紫，血珠滴在积水里发出琴键般的叮咚声。

夏至抓住程野的手腕，指尖按在那道火焰形烫伤上："你早知道我们的母亲都死在0907？"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他看见程野锁骨下的刺青在渗血——MX0907，字母边缘增生出珊瑚状的肉芽，像要挣脱皮肤的囚笼。

顶楼铁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程野将夏至推进消防柜后的阴影里，自己却被突然出现的保安手电筒照得无所遁形。老张的塑胶雨衣滴着浑浊的水，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左眼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灰蓝色。

"又是你小子。"老张的义眼在眼眶里咔哒转动，手电光扫过程野渗血的绷带，"上周冷藏室丢了两具解剖标本，要不要去保卫科聊聊？"他举起的橡胶警棍上粘着动物毛发，在雨中散发出熟悉的EDTA铁腥味。

夏至的虹膜在暗处微微收缩。老张的雨靴内侧沾着蓝闪蝶鳞粉，随着步伐在积水里拖出虹彩纹路——正是上周失窃标本的特征。当警棍即将落下时，夏至抄起消防斧砍断生锈的门锁，整扇铁门轰然倒下，露出后面堆成小山的实验动物尸体。

腐烂的兔子胚胎泡在血水里，妊娠白鼠的子宫像葡萄串般悬挂，所有尸体创口都呈现出被高温灼烧的焦黑色。老张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夏至看见他的义眼弹出微型摄像头，红光闪烁的频率与《月光》第三乐章的节奏完全同步。

程野突然吹响刺耳的口哨。尸堆深处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嗒声，一具穿着校服的骷髅摇摇晃晃站起，指骨间缠着沾血的钢琴线。当骷髅扑向老张时，夏至认出那校徽属于三年前失踪的学姐——她的解剖课笔记至今还锁在自己课桌深处。

混乱中程野拽着夏至逃向安全通道。防火门闭合的瞬间，夏至从门缝看见老张的义眼射出一道激光，将骷髅学姐的肋骨熔成蝴蝶形状的铁水。焦糊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时，程野突然闷哼着跪倒在地——他腰间的绷带正在冒烟，紫红色血迹组成乐谱的纹样。

"他们在我身体里装了定位芯片。"程野撕开校服，露出腰间狰狞的缝合伤口。银色金属片嵌在溃烂的皮肉里，正以摩斯密码的频率震动。夏至的解剖刀在火焰报警器上擦出火花，刀尖刺入伤口时，程野咬住他的肩膀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芯片落入积水的刹那，整栋实验楼的警报器同时尖啸。安全通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程野将夏至推进电梯井的维修梯："去音乐教室拿琴谱！"他反手关上铁栅栏的瞬间，夏至看见走廊尽头涌来成群的机械蟑螂，复眼闪烁着和老张义眼相同的红光。

维修梯的锈蚀螺栓接连崩断，夏至在坠落中抓住程野的琴谱。泛黄的纸页被血浸透，那些红色漩涡竟是用抗抑郁药的胶囊液体绘制。当纸页遇水显影，浮现出两张并排的精神诊断书——程雪梅与夏明玥，诊断日期都是2007年9月7日。

电梯井底部传来重物落水声。夏至打开手机照明，看见程野漂浮在蓄水池里，腰间涌出的血把水面染成葡萄酒色。更深处沉着具被钢琴线缠绕的白骨，腕骨上戴着和程野同款的银链，锁扣处刻着MX0907。

"她们是双胞胎。"程野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他捞起头骨展示枕骨上的裂缝，"我们的母亲，当年被当作同一人格分裂症患者收治。"头骨的眼窝里突然掉出微型胶卷，显影后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穿着病号服的两个女人正在互换手腕上的住院手环。

蓄水池突然开始排水，漩涡中浮起数以千计的蓝闪蝶标本。夏至抓住程野的手腕，发现那些自残伤痕下埋着晶片，虹膜异色的眼睛在幽蓝水光中如同破碎的万花筒。当水流即将淹没头顶时，他们同时看见池底镶嵌着巨大的钢琴键，黑白键由人骨拼接而成，正自动弹奏着变调的《月光》。

程野的银耳钉突然发出高频震动，夏至腕间的晶片开始发烫。水幕中浮现出母亲们年轻时的模样，她们隔着玻璃抚摸对方脸庞，在病历本上画下一模一样的红色漩涡。当监控日期跳到20070907时，两个身影同时扑向对方，却在相触的瞬间化作漫天飘散的药片。

夏至的肺部快要炸裂时，程野将氧气渡进他口中。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他尝到程野舌尖上的锂盐苦味。蓄水池底突然打开暗门，他们顺着水流跌进防空洞，摔在堆满儿童画的档案室里。

月光从通风口斜射进来，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最新一道横杠还沾着碘酒，和医务室病床栏杆上的一模一样。程野颤抖着掀开左腕护具，露出下方正在渗血的刻痕——那根本不是自残伤，而是用手术刀精心雕刻的计时器，记录着距离下次电休克治疗还有23天7小时。

防空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夏至看见自己的解剖刀正插在某个控制台上，刀柄的校徽与程野锁骨下的刺青完美重合。当暴雨声渐渐微弱，他们终于听见彼此心跳声里隐藏的摩斯密码：三个短波，三个长波，三个短波。

SOS。

永恒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