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地洒在我的课本上，形成一片晃眼的光斑。
课本上的光斑像一尾不安分的鱼，随着风扇转动忽明忽暗。我的铅笔尖在页脚洇开一团墨渍，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画了十七道波浪线——比上周物理课走神时还多三道。
"余婉悠！"
唐老师的声音像刀片刮过黑板。我手一抖，铅笔芯"啪"地折断，那道未完成的波浪线突兀地僵死在数学题目标题旁边。
我猛地抬头，发现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我。我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笔。
"这道题你来说。"唐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我慌乱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曲小小小声说“作者的抱负和怀才不遇的愤懑心情。”但我完全听不清楚什么意思。我的视线在黑板和课本之间来回游移，喉咙发紧。
"我...我..."我感觉脸颊发烫，耳尖像被火烤一样热。
"不会？"唐老师的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那你告诉我，刚才我们讲到哪一页了？"
我手忙脚乱地翻着语文课本，纸张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前排的李明阳转过头，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138。"
"138页，xy＝2"我脱口而出。
教室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李明阳趴在桌子上肩膀直抖，曲小小捂着脸摇头。唐老师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我们现在正在讲的是古诗词，哪里来的xy？"唐老师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余婉悠，你的心思飘到哪个星球去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变成一粒灰尘消失在地板缝里。
教室里的笑声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的耳膜，我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的一点污渍，那是周一上体育课时沾上的泥点。
"放学后留下来，"唐老师的声音穿透笑声，"现在先坐下，专心听课。"
我像被抽走骨头一样跌坐在椅子上，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
曲小小趁唐老师转身写板书时，迅速递过来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画着一个哭脸，旁边写着："你发什么呆呢？数学课都过去两节了！"
我在纸条背面画了个更夸张的笑脸，写上："再想高考结束了，我们去海边玩。听说H岛的海鲜特别便宜。"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请你吃烤鱿鱼。"
纸条刚传回去，曲小小就瞪圆了眼睛，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又推回来："你疯啦？唐老师正盯着你呢！"
我抬头，正好对上唐老师镜片后犀利的目光，赶紧挺直腰板假装记笔记。唐老师正在讲解，但我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窗外。
五月的阳光把操场照得发亮，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曳。
远处有几个体育生正在训练，他们奔跑的身影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正在练习跨栏，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像一只展翅的鹰。
"喂，"曲小小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放学后陪我去买奶茶吧？新出的杨枝甘露半价。"
我刚要张嘴回答，就听见唐老师冷冷地说："曲小小，余婉悠，你们俩说啥呢？要不要上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曲小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则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既然这么爱说话，"唐老师推了推眼镜，"放学后你们俩一起留下。"
曲小小冲我做了个"都怪你"的口型，我回她一个无辜的耸肩。
唐老师继续讲解古文，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那些华丽的骈句像小虫子一样在我眼前飞舞，就是钻不进脑子里。
下课铃终于响了，唐老师合上教材，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值日生留下打扫卫生，余婉悠、曲小小，跟我来办公室。"
走廊上，曲小小拽了拽我的校服袖子，小声抱怨："完了完了，又要听'高三时间宝贵'的训话了。我妈要是知道我又被留堂，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篮球砸地的声音先于人影到来。
"砰、砰、砰"，每一声都精准卡在我心跳的间隙。
周予安像阵风卷过走廊时，带起的汽水味空气扑在我发烫的脸上。他校服后背被汗水浸成深蓝色，肩胛骨随着跑动起伏，像一对即将破茧的翅膀。
"抱歉啊！"他头也不回地喊，篮球却在指尖转了个圈，仿佛那不过是身体的延伸。
曲小小眼睛一亮，用力掐我的手臂："快看，是周予安！他刚才看你了！"
我吃痛地甩开她的手，假装不在意地说："花痴。"
但我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进楼梯间消失不见。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手心微微发汗。
唐老师回头瞪了我们一眼，曲小小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噤声。
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和书本的气味。唐老师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推了推眼镜："知道为什么留你们吗？"
我和曲小小低着头，像两株被霜打的茄子。我的目光落在唐老师桌角的一摞试卷上，最上面那本用红笔写着大大的"78分"，触目惊心。
"余婉悠，"唐老师叹了口气，"你最近上课总是走神，作业也马虎。上周的模拟考，你语文才考了92分，连平均分都没到。"
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喉咙发紧。92分，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压在我胸口。我记得上学期末我还考了118分，那时候唐老师还夸我有进步。
"高三了，该收心了。"唐老师的声音软了下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心思太散。离高考只剩不到一个月了，你打算就这样浪费掉吗？"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赶紧眨了眨眼。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学，只是那些古文和公式像一堵墙，我越着急越看不进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会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然后整夜整夜地失眠。
"还有你，曲小小。"唐老师转向她，"别总拉着余婉悠说话。你们是好朋友，应该互相督促，而不是一起浪费时间。"
曲小小认真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老师。我们下次一定认真听讲。"
唐老师又唠叨了几句高三的重要性，终于放我们走。一出办公室，曲小小就长舒一口气，夸张地拍着胸口："总算解放了！我还以为要叫家长呢。"
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远处的篮球场传来一阵欢呼声和哨声。曲小小突然拽住我的手臂，兴奋地跳起来："快看！周予安在打球！"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操场。周予安正带球突破防守，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像一头敏捷的豹子。他跳起来投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砰！"球砸在篮筐上，弹了出去。
曲小小惋惜地"哎呀"一声，我却注意到周予安的表情——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跑动起来，继续防守。他的侧脸在夕阳下轮廓分明，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走吧，"我拉了拉曲小小，"再不去买奶茶，店铺要关门了。"
曲小小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突然问道："婉悠，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是啊，高考之后，大家都会各奔东西。曲小小想学设计，李明阳要考医学院，周予安作为体育特长生已经被保送了...而我呢？
"谁知道呢？"我轻声说，踢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先关心关心自己的成绩吧。我这次模拟考连二本线都没到。"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发光的珍珠。我和曲小小捧着奶茶慢悠悠地往家走，吸管搅动着杯底的珍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其实唐老师说的也没错，"曲小小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正经许多，"我们确实该用功了。我妈说，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
我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奶茶的甜腻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里泛起的苦涩。
"喂，"她用肩膀撞我，"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老走神。是不是..."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是不是喜欢上周予安了？"
"胡说什么呢！"我差点被珍珠呛到，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我跟他都不认识。"
曲小小一脸"我懂的"表情："得了吧，你刚才看他打球的眼神，跟小狗看见肉骨头似的。"
我作势要打她，她灵活地躲开，咯咯笑起来。打闹了一会儿，我们安静下来，只剩下吸溜奶茶的声音。
"我就是......有点害怕。"我盯着路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实话。
"怕高考？"
"嗯。"我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怕考不好，怕让爸妈失望，怕..."怕未来一片迷茫。后面半句我没说出口。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每次看到他们早出晚归的背影，我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沉得喘不过气。
曲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向天空："快看！"
我抬头，看见一群飞鸟掠过晚霞，翅膀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像一幅流动的水彩画。
"像不像毕业册上写的那句话？"曲小小笑着说，"'愿我们如飞鸟一样翱翔于天空。'"
我望着渐行渐远的鸟群，突然鼻子一酸。那些鸟儿知道要飞去哪里，而我却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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