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约定

周予安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我却还站在门口发愣。指尖的糖纸被雨水打湿，黏在掌心，像一颗化不开的甜。

"看够没？"曲小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得我差点把伞扔出去。她撑着把明黄色的伞，一脸促狭，"人都走没影了还看？"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慌忙把糖纸塞进口袋，耳根发烫。

"我妈让我给你送复习资料。"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眼睛却盯着我通红的脸，"啧啧，周予安送你回来的？"

我没接话，转身掏钥匙开门。锁孔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就像我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曲小小跟着挤进来，把资料往茶几上一扔就瘫在沙发上："所以呢？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我放下伞，保温杯里的冰块已经全化了，小青柠片蔫蔫地浮在水面。

"骗鬼呢！"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全班都看见他今天比赛时老往你这边看，王昊还说看见他偷偷往你抽屉里塞东西——"

我猛地呛到："什么？"

翻出抽屉的瞬间，一张对折的纸条飘了出来。蓝黑墨水的字迹力透纸背：【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后门。带伞。——周】

曲小小一把抢过去，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可以啊余婉悠！这算约会吧？绝对是约会！"

"还我！"我扑过去抢，膝盖撞到桌角也顾不上疼。纸条被我们扯得皱皱巴巴，却怎么也抹不平我心里泛起的涟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曲小小走时把伞忘在了玄关，明黄的一抹，刺眼得很。我盯着那把藏青色的折叠伞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给周予安发了第一条短信：【周六会下雨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手机就震动起来：【带伞就下。】

我抱着手机滚进被窝，把脸埋进枕头里。完了，曲小小说得对。

我可能真的坠入爱河了。

周六的清晨，我比闹钟先醒了过来。窗外还灰蒙蒙的，雨后的空气带着潮湿的青草味从纱窗缝隙钻进来。

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光着脚跑到衣柜前。

"这件太普通...这件颜色太暗..."我翻箱倒柜地把衣服扔了满床，最后选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周予安有次说过蓝色像晴天。

时针指向两点时，我已经在镜子前转了第八个圈。头发扎了又放，最后还是松松地挽在耳后。指尖碰到抽屉里的纸条时，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

"我出门了！"我朝屋里喊了一声，抓起玄关的藏青伞就跑。

图书馆后门的老槐树下，周予安已经等在那里。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到我时，他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

"等很久了吗？"我攥着伞柄的手指微微发紧。

"刚到。"他笑着接过我手里的伞，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今天不会下雨，不过...还是带着好。"

我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他时不时用伞尖轻点地上的落叶。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来，在他睫毛上跳跃。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叫你来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里，他带我走到一棵樱花树下。树干的纹路间刻着几个小小的字母：Y&Z。

"春天的时候刻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当时就想，等毕业那天...一定要带你来这里。"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春天...那不就是他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塞给我篮球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树皮粗糙的纹路，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突然有了温度。原来在我偷偷记录他训练时间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一直在看着我吗？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洒下来，我突然想起那天他塞给我的橘子糖，糖纸被我偷偷夹在日记本里，现在想来，是不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在用这些细碎的小物件，笨拙地传递着说不出口的心意？

树影摇曳，斑驳的光点在他白T恤上跳动。我望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甜得像是那颗珍藏已久的橘子糖。

我望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刻痕，突然发现树根处放着一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周予安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在我手心。

"其实..."我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从书包内袋掏出那本蓝色笔记本时，我的手微微发抖。翻开扉页，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关于他的点滴：3月12日，他在篮球场加练到18:30；4月5日，他投进了7个三分球；5月20日，他换了新的红色护腕...

"从高二开始的。"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本来想等高考结束再..."

话没说完，一个温热的触感突然覆上我的手背。周予安的掌心带着薄茧，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

"余婉悠。"他叫我的名字时，声音比平时低沉，"高考结束后..."

我屏住呼吸。

"我们报考同一所大学吧。"

夏风拂过树梢，樱花早已凋零的枝头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握紧那颗糖，点了点头。阳光突然变得很亮，亮得我眼眶发热。

回去的路上，我们的影子在地上靠得很近。周予安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个...给你。"

翻开扉页，里面整整齐齐贴满了篮球赛的门票、小纸条，还有一张我去年在广播站值班时的照片。每一页的页脚都画着个小篮球，和我伞柄上的挂饰一模一样。

"从高一开始的。"他耳朵红得厉害，"本来想等毕业再..."

我没等他说完，踮起脚尖抱住了他。他校服上有阳光和橘子糖的味道，心跳声透过布料传来，又快又响。

那天之后，藏青伞就一直放在我的书包侧袋。虽然再没下雨，但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带伞就下。"

就像带着期待，就一定会实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