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摄影师

七月的骤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苏念安蹲在便利店门口，看着怀表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这是周砚舟每天买橘子汽水的固定时间。玻璃门上的水珠正顺着她今早新拍的「雨痕地图」往下滑，那是用不同颜色标记的城市雨势分布，蓝色区域藏着最清澈的雨珠折射。

「又在研究雨的第几种形态？」周砚舟的声音混着汽水开罐声传来。他校服外套搭在肩头，露出后颈被雨水洇湿的碎发，相机红绳在锁骨处晃出细小的弧光。苏念安注意到他胸前的银锁沾着水珠，在日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那是今早他们在天台捕捉到的「时间棱镜」现象。

「第十七种。」她晃了晃手机里的延时摄影，雨珠砸在便利店伞架上，竟在镜头里呈现出水晶般的六棱结构，「怀表显示，这种形态只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出现。」

周砚舟挑眉，将汽水推给她：「试试用老相机拍。」他摸出铁盒里的老式莱卡，镜头盖内侧刻着「林」字——那是他父亲的姓氏。当苏念安接过相机时，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蜂鸣，取景框里的雨幕竟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看那里！」她指向街对面的梧桐树下。穿碎花裙的女孩正踮脚替老人摘风筝，而在怀表的时间刻度里，女孩的动作突然变慢，飘落的樱花停在半空，雨珠悬在她睫毛上方，形成晶莹的珠帘。周砚舟按下快门的刹那，香樟树的阴影恰好漫过他们交叠的脚背，在地面拼出完整的小苍兰图案。

冲洗胶卷时，暗房红光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照片里的樱花和雨珠悬浮在空中，女孩指尖的风筝线延伸向画面外，而背景中隐约可见「永夜当铺」的飞檐。苏念安摸着相纸上的折痕，发现那正是母亲围巾上的云纹走向。

「时间暂停了1.7秒。」周砚舟用放大镜观察胶片边缘，「但只有我们同时触碰相机和怀表时才会发生。」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银锁与怀表贴近，金属相触的轻响中，暗房灯泡开始逆时针旋转，桌上的显影液泛起细小的漩涡。

苏念安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她看见自己五年前的倒影在液面上晃动，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站在暴雨中的操场，而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穿着初中校服的周砚舟正举着相机对准她。

「原来你早就……」她的声音被显影液的波动打散。周砚舟喉结滚动，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腕内侧：「从七岁在当铺初见起，我的每个雨天，都在重复同一个关于你的梦。」

深夜的实验室，两人对着老相机里的胶卷蹙眉。1998年火灾当晚的影像被严重曝光，只能隐约看见两个女人抱着婴儿冲向暴雨，而她们身后的当铺二楼，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调试怀表装置，他袖口的蝴蝶胎记格外醒目。

「是我父亲。」周砚舟放大画面，男人掌心托着的正是他们现在的怀表，「他想把我们的时间线重叠，用循环的雨季阻止灾难发生。」他指向画面角落，苏母手中的围巾正被风吹成扇形，围巾边缘的刺绣在曝光中显形——那是组复杂的时间公式。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苏念安的锁坠与周砚舟的银锁同时发烫。两人冲到天台时，看见香樟树林上方悬浮着无数雨珠，在月光下排列成巨大的钟表盘面。怀表指针开始疯狂倒转，周砚舟腕间再次浮现黑色纹路，却在接触到苏念安的伞柄时迅速消退。

「他们想让我们成为新的当铺宿主。」苏念安攥紧他的手，伞面上的小苍兰刺绣渗出微光，「但妈妈的信里说，破解的关键在第十七种雨珠里。」

暴雨在黎明前骤歇。两人带着老相机来到城市最高处，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地平线时，周砚舟忽然指向东方：「看！」

云海之上，十七颗雨珠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悬浮，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光谱。苏念安举起相机的瞬间，怀表指针停在「00:00」，所有雨珠同时爆裂，化作千万光点涌入镜头。

暗房里，新冲出的照片让两人屏住呼吸——1998年的当铺火灾现场，年轻的周父将怀表摔碎在暴雨中，四散的零件里，两颗裹着襁褓的流星划过夜空。而在照片右下角，幼年的苏念安和周砚舟正隔着雨幕伸手触碰，他们指尖之间，悬着颗永不坠落的雨珠。

「原来我们的时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分开过。」周砚舟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那里有颗随着心跳明灭的光点，「每当下雨时，这个光点就会发烫，就像现在——」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苏念安展开那把小苍兰伞，伞骨内侧的字迹在雨水中显形，竟是母亲用密语写下的公式。当伞面完全撑开的刹那，所有雨珠都悬停在半空，形成透明的穹顶，将他们笼罩在永恒的雨季中心。

「现在怎么办？」她仰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着整个悬浮的雨珠宇宙。

周砚舟低头轻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当时间摄影师的好处，」他用指尖接住颗悬停的雨珠，「就是可以随时定格——」

话音未落，怀表发出悠长的鸣响。所有雨珠同时坠落，在他们周围织成闪烁的帘幕。苏念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轻轻抽离，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盈。她望向地面，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香樟树下奔跑，而成年的他们，正站在时间的裂缝处，微笑着目送过去的自己远去。

「看。」周砚舟指向远方，暴雨过后的天空出现了双层彩虹，「第十七种雨珠，是带着回忆的眼泪。」

相机里的胶卷悄然转动，记录下这个瞬间：两把交叠的伞，两个相触的肩头，以及永远不会停止的、属于他们的雨季。而在怀表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最后一行小字：「当爱意穿透时间的雨幕，所有轮回都将成为新的起点。」

（第四章完）

下章可揭开火灾真相：老相机的最后一卷胶卷显示，当年周父并非想延续轮回，而是用时间分裂术创造平行世界，而苏念安脖子上的锁坠，竟是打开所有时间线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