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永夜当铺

梅雨季第七周，苏念安在周砚舟的旧照里发现了关键线索——他母亲旗袍上的云纹刺绣，竟与母亲车祸前寄给自己的围巾图案完全一致。深夜整理储物间时，她摸到围巾夹层里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时惊得后退半步：是半张泛黄的当票，右下角印着「永夜当铺」的阴文印章。

「民国三十七年，当物：二十年光阴，换取……」当票后半段被水渍洇开，苏念安攥着纸张的手发抖。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总对着雨天发呆，念叨「该还的总要还」，此刻窗外惊雷炸响，映得梳妆镜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

周砚舟接到电话时正在冲洗胶卷。暗房红光里，他看着苏念安发来的当票照片，指节捏得发白。相纸显影液里浮着他今早拍的天台，积水里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而右下角隐约浮出半座老宅的轮廓——正是照片里「永夜当铺」的飞檐。

「明天去城西老宅。」他回消息时，腕间的黑色纹路又蔓延了半寸。自从上周暴雨夜后，这种类似「时间病」的征兆开始不定期出现，每次触碰苏念安的伞柄，纹路就会像活物般蠕动。

次日清晨，两人站在杂草丛生的老宅前。朱漆大门上的「永」字斑驳脱落，门环内侧刻着行小字：「雨落七重，门自开」。周砚舟摸出相机拍摄门楣，镜头里突然闪过穿旗袍的女人——她转身时，颈间挂着与苏念安母亲同款的银锁。

「后退！」他猛地拽住苏念安的手腕，身后传来墙皮剥落的簌簌声。七道雨痕竟在干燥的门框上蜿蜒浮现，拼成北斗形状的瞬间，大门「吱呀」裂开条缝，霉味混着檀木香气扑面而来。

玄关供桌上摆着半面铜镜，镜面蒙着水雾。苏念安凑近时，倒影突然扭曲成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抬手触碰镜面，锁坠突然发烫，镜中浮现血字：「二十年轮回，债主打门」。

「看这个。」周砚舟举着相机指向墙角，显示屏里的旧报纸头条刺目：「1998年梅雨灾变，永夜当铺离奇失火，店主林氏母女失踪」。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抱着幼女冲进雨幕，而那女孩的脸——竟与苏念安童年照分毫不差。

「我妈妈和你母亲……」苏念安的声音发抖，锁坠突然弹出暗格，掉出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周母与苏母并肩站在当铺门前，两人掌心各托着半枚怀表，背景是暴雨中撑着红油纸伞的男人，他袖口露出的蝴蝶胎记，正与周砚舟后腰的印记吻合。

「他是我父亲。」周砚舟的指尖抚过照片，「当铺能典当时间，但代价是世世代代被雨困住。二十年前他们想终止轮回，却在火灾里失踪。」他卷起袖口，黑色纹路已爬至肘部，「现在轮到我们了。」

后堂传来算盘珠落的声响。苏念安攥着当票推开门，只见老藤椅上坐着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是储物间照片里的周母。她指尖拨弄着怀表，金瞳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来了？」

「妈……」周砚舟的声音哽咽。女人摇头，怀表打开的瞬间，墙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当票投影，每张都印着相同的生辰八字——正是苏念安的生日。

「1998年，你母亲用二十年寿命换你平安，」女人将怀表推向他们，「而我用同样的代价，让砚舟替你承担时间病。现在债期已到，你们必须选：要么用苏念安的未来续当，要么让他的时间永远停在雨季。」

雨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苏念安看见周砚舟腕间的纹路正在吞噬他的皮肤，而自己锁坠里的半枚怀表，不知何时已与他相机红绳上的另一半拼合。她想起那些在暴雨中交换的糖纸星星，想起他镜头里自己的每一个瞬间，想起天台储物间里暖黄的灯光。

「我们不当了。」她将当票按在算盘上，锁坠与怀表同时发光，「二十年前他们用爱换时间，现在我们用时间换爱。」

女人叹息着起身，旗袍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脚踝处与苏念安母亲同款的刺青——三朵相连的小苍兰。她挥手间，满屋当票化作萤火，周砚舟腕间的纹路逆流回怀表，在柔光中凝成颗透明的雨珠。

「记住，时间从不会被典当，只会在爱里循环。」女人走向后堂，身影逐渐透明，「香樟树下的铁盒，是你们的起点。」

暴雨在这一刻骤停。苏念安跟着周砚舟跑向操场，香樟树根处的铁盒里，躺着两台老式相机、完整的怀表，以及两封泛黄的信。

「念安，如果你看见这封信，说明妈妈终于还清了债。」苏母的字迹被水渍晕开，「永夜当铺的秘密，藏在雨珠的十七种折射里。当年我和砚舟妈妈想用时间实验救你，却没想到……」

周砚舟的信里掉出张照片，是襁褓中的两人被裹在同条毯子里，背景是当铺檐角的铜铃。他指尖抚过自己婴儿时攥着的银锁，突然笑出声：「原来我们的初遇，早在二十年前就写好了剧本。」

夕阳穿透云层，在香樟树叶上织出金色光斑。苏念安打开相机，镜头里的周砚舟正将怀表挂在她颈间，自己则戴上那枚银锁。怀表指针停在1998年6月15日——他们出生的雨天，而秒针末端，是两朵交缠的小苍兰。

「现在怎么办？」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腕间只剩下淡淡的蝴蝶胎记。

周砚舟举起相机对准天空，恰好有颗雨珠落在镜头上，折射出七彩光晕：「拍遍所有雨天的秘密，然后——」他忽然凑近她耳边，薄荷糖的气息混着青草香，「用余生慢慢洗印我们的故事。」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香樟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苏念安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所有被雨困住的时光，都是为了等待某个晴天，与命中注定的人，共同按下快门，将此刻的光与影，永远封存在相纸深处。

（第三章完）

下章可展开「时间摄影师」的日常：两人用相机记录城市里的雨与晴，发现怀表能定格瞬间的时光，而当年火灾的真相，藏在老相机的胶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