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贤的失眠从收到那盒碧螺春开始。
波士顿公寓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蜂鸣,他盯着茶几上鎏金烫字的茶罐——产自江苏洞庭山,寄件人地址是临江市观澜路17号。母亲在越洋视频里说"回去对你父亲病情好"时,窗外的查尔斯河正在解冻,浮冰撞碎了他映在屏幕上的倒影。
"机票订在下月初。"他挂断前补了句,把茶罐丢进行李箱夹层。金属磕碰声惊醒了蜷在牛津词典上的虎斑猫,书页间飘出张泛黄照片:六岁生日时与父母在临江老宅的合影,背景是爬满凌霄花的青砖墙,如今早被拆迁队碾成某座购物中心的地基。
机场安检员多看了他两眼。黑色冲锋衣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吊坠是枚太极鱼玉佩,过X光机时莹莹发亮。邻座婴儿的哭闹声中,他摸到玉佩背面两道陈年裂痕,像极了大提琴E弦突然崩断的弧度。
临江的雨比预报来得暴烈。出租车急刹在校门口的瞬间,宋贤撞进一双浸满水雾的眼睛。
举着透明雨伞的男生正弯腰捡拾散落的试卷,白衬衫被淋透后显出肩胛骨的锋利轮廓。他腕间系着褪色的五色绳,那是临江端午特有的童子索。宋贤的行李箱轧过水洼时,男生突然抬头。
"宋贤?"声音像浸了雨的竹叶,"教务处让我带你去领教材。"
雷鸣炸响的刹那,宋贤看清他胸牌上的名字:江浸月。正是父亲昏迷前反复书写的那个名字,笔迹力透纸背,在病历本上洇出无数个被划烂的墨团。